“少爷,京都来的密信!”小泉将自己怀里一直揣着的蜜蜡封好的信件放在手里拿着。
野泽浩二收起自己刚才一时的仿徨,变得像平常一样的冷静,他知道自己在面对的是什么,不到最后,谁都不能来拿他的命。
“书房去说!”
野泽浩二站起来,小泉紧接着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
书房里,小泉掌了灯,看着背对自己站着的自家少爷。
“少爷,老爷今儿来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怕是要与您划清界限了,大少爷这次见着您没事,更恨不得您立即死了才好,京都那里局势也变了,咱们的人也是不敢有所动作!”
“嗯!”野泽浩二转过身,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接过信件打开,一行一行的看过去;越看到后面,他的表情越来越清冷;甚至带着一丝的轻浮;是的,就是那种玩弄在自己的股掌间的轻浮,还有赤裸裸的轻蔑与鄙视。
“小泉,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想要我的命,就让他们来好了,我倒要看看谁能拿走我的命,可是,若是动了不该动的人,我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到底什么是魔鬼!”
“少爷,您三思,李小姐现在还不知道您的所作所为,若是……,怕是您到时赔了夫人又……”小泉不敢往下再说,只是低头不敢去看他。
野泽浩二望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从未有过怨言的兄弟,他只是一味的在做着自己让他做的事情,可是,到底他愿不愿意去做,想不想去做,他都不曾问过,想到这里,野泽浩二原本狠厉的表情有了一丝的龟裂;他问道,“小泉,你,可曾想过,你再也回不去日本了!你有没有后悔过?”
小泉听闻立即抬起了头,望进了野泽浩二的眼里,他的眼睛很黑,有时候小泉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少爷,我不后悔,哪有少爷,哪里就是我的家!所谓祖国,不该是只生我却不养我的地方,要不是少爷,我早就死在京都地下拳击场的擂台上了,小时候,为了一口饭,要么打死别人,要么被别人打死,那时候,祖国为什么不救救我?”
野泽浩二良久没有反应过来,是啊,小泉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一样的让他明白过来,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的怅惘又有什么意思?祖国?呵,祖国给他的不是爱,不是温暖,是要来要他的命,他还要那可怜的迷茫做什么?
“好,小泉,我们一起,当一个无根的浮萍,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嗯!”小泉笑了,却是流着泪的,他用力的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就像擦掉了自己的犹豫一样,只剩下坚定的信念。
“少爷,我还是怕大少爷那里有什么动作,万一要是再出现上次的事情,李小姐怕是……”
“哼,我不会愚蠢到让他再有机会!你让你手下最得力的几个人暗中的保护着她,她今天回了中堂府,怕是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依他的性子,定然不会无动于衷;你看看她要做什么,能帮的就帮!但是一切都要以她的安全为准!”
“是,少爷;那,夫人那里怎么交代?”
野泽浩二思量了良久,“我也不知道,小泉,我不是万能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的儿子和丈夫都是她的天,她肯定比我难过!”
小泉闻言低下了头,少爷在他的心中一直是杀伐果断的神一样的存在,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脆弱的受伤;颓废的放弃了自己的多年经营;如今,又要失去自己的亲人、国家;他也会有失望,也会有无措;小泉感觉自己的眼眶又有些发热,他赶紧的又低下头,退了出去,他知道,少爷也不会想让他看到他的这一面。
屋内又只剩下野泽浩二一人,突然地他很想她,没有她在身边,他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有看到她,他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野泽浩二站起来,灯光从他的身后打出来;地上有一道细长的影子,他跨步出去,想着李姝绛所在的院子走去。
野泽浩二站在李姝绛的屋外;里面已经一片安静,灯,灭了,一室的黑暗;野泽浩二站在外面良久,才抬步走到门边,轻轻的推门进去。
初冬的夜色凉凉的,月光也凉凉的,空中的月亮犹如一个明玉,发着冷冷的幽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到纱帐上,可以看到床上人儿的模糊身影;野泽浩二看到早已熟睡的人儿,内心变得柔软;内心的平静犹豫天上的月亮一样,侧耳可以听到她轻微的平稳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嘴角弯起;忍不住的他亲了她的脸颊,浅尝辄止,嘴巴,鼻子,一下一下的,无比的珍爱。隔着被子,野泽浩二轻轻的拥住她,浅浅的睡去。
李姝绛一早醒来,便发现被子上面浅浅的压痕,她皱皱眉头,有些发冷;可是昨夜,确是如沐温泉一般的温暖包裹着她,让她觉得提别的舒服,睡得很好。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小梅端着热水进来。
“小姐,你醒了,快些洗漱吧,昨天不是说今儿还要回中堂府吗!”
李姝绛说不出内心的惺忪是哪里来的,昨天没有见到他,感觉什么都兴趣缺缺一样;懒洋洋的起来。
中堂府,李昌茂早就在等了。见到了李姝绛,李昌茂不知道该生气她的做作主张,还是心疼她的坎坷命运。
“姝绛,你真是太胡闹了!”李昌茂还是忍不住去责怪她,联军进城的时候,杀人不眨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真不知道她是有多任性;百忙之中他命人去南锣鼓巷找人,人去楼空害得他自责的许久。
“对不起,哥哥,我没有办法,我要留下来!”李姝绛的内心也很痛苦,但是她坚定的知道,自己该留下来。
“好了,你没有受伤就好,以后你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我知道了,大哥,父亲说你最近很忙,我来看看能帮你做些什么!”
“生意场上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大清亡了,这些个劳什子的军工厂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我现在准备着把咱们的生意都集中到古玩运输这些上面,我成立了家商行还有贸易公司,明面上,咱们家已经成了商人了;只是;姝绛,霁姝的女儿不见了,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当时的情况太混乱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行踪,我不知道该从哪里查!”李昌茂说道这里,眉头便深深的皱在一起。“可怜的雪霁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受罪,想想都觉得心疼!姝绛,你自小就点子多,你说说看!”
“哥,你我都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雪霁多半是被人带走了,宫里出来的人,宫女命运大多都无差;要么回到乡下找个老实人过日子,要么就进了烟花之地;可是雪霁若是被人倒卖到了外地,真的就……”
“你说的我都知道,李嬷嬷从宫里回来便生了场大病,自责的紧,现在更是天天吃斋念佛的,乞求能早日找到雪霁;我已经命人在八大胡同里面打探了,还有一部分我让他们跟着守宫门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异常。”
“嗯,现在只能这样了,哥哥,你也别太心急了;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哥哥,父亲说你在安置那些外面的流民,我也想帮着你!”
“嗯,我也正有此意,我这里实在分身无术;姝绛,你心思缜密,肯定比我做得好!”
“哥哥,我也是求个心安!我看大街上的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实在是太可怜的,还有那些孩子,我没有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绛珠,你可知道,在父亲的眼里,是最看重你的,他只说过一次,可惜你是女儿身!”
李姝绛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不管我以后会在哪里,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中国人!都会不遗余力!”
“可是,姝绛,你若是做事,不能以李家的名义,而且要暗中行事,以免落人口实!”
“我知道!”
“嗯,那你去找我手下商行的赵东来,这个人比较可靠,有什么需要你就找他;我现在还有事要忙,你就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嗯,哥,你去忙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你要把信物交给我,以免的受人桎梏!方便我行事!”
“嗯,还是想的周到!呶!”李昌茂从怀里拿出一块精美的怀表,李姝绛知道这是他一直不离身的珍爱之物,与他交好的人都知道,便接下了。
李姝绛为了方便又换回了男装,到了商行便开始着手安排,赵东来是个老实的中年男人,办事很踏实又可靠,李姝绛很是满意。
李姝绛能做的无非是安排一些没有工作营生的流民到商行里谋个差使,大抵多少能安排一些;还有在能出去投奔亲戚的,李姝绛就安排赵东来发给他们一些盘缠,方便他们路上使用;一些生病的人,被安置在了京郊的一些李家废弃的厂房里,安排大夫定时去问诊;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李姝绛便找了几个老妈子照顾他们,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处李家购置的宅子里;可是,远远不够,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帮助,李家能做的太少太少;李姝绛又联系了京郊的一家寺院,以寺院的名义施粥给他们;一天忙下来,李姝绛早就忘记了时间,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她才在小梅的催促下想着该回去了。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晚了也不方便,您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说了一天的话,李姝绛早就喉咙有些沙哑,嘴唇有些干裂了;便点了点头,又吩咐了赵东来几句便离开了,赵东来想着安排人送,可是却被李姝绛拒绝了。
晚上的街上,已经很冷清了,只有匆匆的零星的路人,确是别样的一番幽静,敲更的男人粗着嗓子的叫喊从远处传来,夹着几下梆子的声音;远处雾蒙蒙的,仿佛路都没有了尽头。
“小姐,咱们快些走吧!我老觉得有人跟着咱们!”小梅紧紧的跟在李姝绛的后面,有些害怕的低声说道。
李姝绛也有些发觉了,顿时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袖口里面的手枪,才略略的安了些心!那是野泽浩二送她的,就在今早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边儿上放着这把手枪,李姝绛想到这里便会心的弯了弯嘴角,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能想的到,他就不怕她拿这把枪来对准他吗?
“站住!”
突然的,二人的前面出来了两个男人,凶狠的低声威胁着,“我们只谋财,不害命!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二人说着还谨慎的望了望周围,确定没人才又大着胆子继续的威胁。
“二位大哥,我们身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小梅说着便将钱袋拿出来,准备交给他们。
可是这时候,二人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男人,跑上前,操着一口日语,而且枪也已经拿了出来。李姝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身后如影随形的感觉是对的,真的有人在一直跟着她们。
“不要伤害他们!”李姝绛说道,她深怕再发生达旺爷爷奶奶那样的事情。
两个日本人听了李姝绛的话,虽然没有再行动,可是也是直直的端着手枪,对着那两个男人,而那两个男人早就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开始求饶。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饭吃,所以才出此下策,这是第一次干这个,就碰着您了!”两人对着李姝绛狂作揖。
李姝绛看的出来,从他们刚才小心又不敢声张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并非惯犯。
“你们两人可还有家人?”
“没有了,都死了!”两个男人望着两个日本人,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可是眼里的憎恨是没有办法掩饰的,李姝绛知道,他们的家人肯定是被日本人给残害了。
“你们两个可信我?若是信我,便拿着这些钱,明日去昌顺商行找赵东来,他会给你们安排差事的,虽然辛苦,可是总比过你们在此抢劫!”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记住,我们都是中国人,虽然现在艰难,可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别说日本人,英国人,俄国人,总有一天,全部都赶出去!”
两个男人看着眼前的有些瘦小的男人,可是她的话却听得人心跳加速,热血沸腾;两人愣愣的看着李姝绛,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是中国人,就不能做亡国奴!”
两人又千恩万谢的,才拿着钱离开,李姝绛看着两个日本男人,她知道刚才她说的话,他们都听得懂,可是她并不介意。
“走吧!”李姝绛说道,然后便迈步往前走去,小梅紧紧的跟上,不敢说话,两个日本人跟在后面,直到南锣鼓巷。李姝绛远处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一抹身影,没来由的,她放慢了脚步,就想远远的看着他,之前的种种都慢慢的在脑海里放映,好像从没有此刻的这般宁静,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的方向,她慢慢的走向他,信步悠悠;李姝绛现在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感情已经这样的无法自控。
走到他身边,野泽浩二的眼神就像实质一样的绑在她的身上,不曾有丝毫的转移,盯着她看了一圈之后,才低抵的说道,“你回来了!”然后才瞥了眼后面的三人,两个日本大兵低了低头便离去了,小梅也福了福身子,跟着两个日本兵进去了,门口只剩下野泽浩二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下,一个站在台阶上。
野泽浩二往下走了一步,跟李姝绛站在一起,牵起她的手,“进去吧,外面冷!带你去见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