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达旺的手停在了眼前,生生的忍住了自己推门而入的力气,一股愤恨跟委屈冲到大脑,犹如洪水一样,冲垮了他的理智,令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情。
决定一旦做好,一切都变得轻松了,李姝绛心里犹如经历长时间阴霾的森林,太阳出来,迷雾散了,阳光照进来,一丝丝,一缕缕,让她觉得心里充满了期待,雪霁醒了,更加让她觉得一切都变得近了,只等雪霁再休养一阵子便可以出发,她开始着手准备,将这里的人都一一拜访,事情都一一交代。
野泽浩二也很忙,李姝绛想,就像她一样,他应该有更更多的人跟事情要忙。
李姝绛刚刚从李府回来,便见到中浦申花在自己的院子门外徘徊。
“伯母,你是在等我吗?”
“是啊,我想找你谈谈!”中浦申花显得有些局促,难得的她会有这种情绪,李姝绛以为像她这种与世无争的女人没有什么烦恼,“那伯母进来坐一会儿吧!”
进来后的中浦申花只是低头不言,一直将手藏在衣袖里,可想而知她现在肯定在纠结。
“伯母,你有事不妨直说?是关于浩二吗?”
“是的,”中浦申花来之前想好的一切在见到李姝绛后都变得有些苍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改变他们的决定。“你们是准备走了吗?”
“怎么?浩二没有跟你说吗?”李姝绛内心有些惊诧,她不知道野泽浩二竟然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丝的破绽。
中铺申花嘴角苦笑,然后点了点头,“我看他最近在忙,就去问了小泉,他说露了嘴,我才有所察觉,可是,姝绛,我并没有告诉别人,你知道我是个没有见识的妇人,我就他这一个儿子,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如果,这是你们的决定,我愿意支持你们!只希望,只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我从未见过他这般费心思,为了一个女孩子!我是他的母亲,我知道,他心里你有多重,恐怕,比我这个母亲还要重!”
“伯母,您言重了!”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为了你,竟然,”中浦申花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他竟然教唆天皇发动战争,现在天皇被内阁控制,他又有了退心,天皇的亲兵杀手已经在路上了,夫君说,他也阻止不了!”
李姝绛的心,也犹如被人扼住一样的,闷痛;她不知道,尽然还有这么多事情她不知道。怪不得他突然提出要离开,是也没有办法了是吗?
“这些,我不知道!”李姝绛的声音有些低,像底气不足一样,“伯母,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说!”
“他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对他,用心去感受,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心能!姝绛,他是个好孩子!”
“伯母,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们要快些走,我就不能陪着他了!”
“伯母,你不随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夫君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中浦申花擦了擦泪,站了起来。
李姝绛将她送到门外。
不作死就不会死,野泽浩一将这句话践行到底,自从被抬回大使馆,被野泽建一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了几天养伤,可是心里的怨恨的火是越来越旺,凭什么他要如此,好在母亲知道他的委屈,带来了极好的消息,说是天皇下了暗令,要取了他野泽浩二的狗命,想他野泽浩二自命不凡,到头来还不是栽在了个女人手里,想到此,他就忍不住想笑,可是派人盯着他的人说是最近他在刻意的减少贸易,一些小动作不断,果然是要跑路了,为了不让自己等了多年的好戏砸了,他肯定要牢牢的看着他啊!于是刚刚养的差不多的野泽浩一又一次的来到了南锣鼓巷。
进门,之前来的次数也不多,每次也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院子,现在看来,竟然觉得雅致非常,几株花木长的也是非常的有意思,还是上次的前厅,他优哉游哉的坐在主位上等着,从没有这般的轻松自在,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路上的仆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甚至不敢抬头看他,这种感觉就如扬眉吐气般的令人心情愉悦。
“大少爷,请用茶,我们少爷这会儿出门了,不时便会回来!”
又不在,看来他还真是自大的可以,事到如今,他想置身事外,哪里会有真么容易。
“不急,本少爷在这里等他!你下去吧!”
中浦申花听说野泽浩一来了,便出来见他,虽然他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姨娘,也是,隐忍一直是她的一贯作风,现如今她只想浩二跟姝绛能安全的离开。
“浩一,你来了!”
“呦,二娘,快坐,快坐,我正想着这浩二不知道在忙什么,我这里一个人闷得慌呢,巧了,您来了!”野泽浩一说着,端起坐上的茶水饮了几口。嗯,今儿这茶水也是分外的香醇。
“我是个女人家,也不知道他整日里忙些什么,只道过些日子便回去了!”
“二娘,你怕是不知道,我如今是想明白了,这兄弟之间,到底是血浓于水,往日里我确实有些混账,所以父亲好生的责骂了我,令我心生愧意,所以今日里我便来了,不巧他倒出去了!看来我这几日少不了跑几趟来联络联络情谊了!还望二娘您也在中间活络!”
“那是自然,我当然希望你们兄弟能和睦同心!”
“哈哈,好一个和睦同心,二娘您来到中国,真是出口成章了!”
“见笑了!”
“额,”突然,野泽浩一感到腹内一阵绞痛,生生的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令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吸着肚子来缓解,可是绞痛来的更加剧烈,五脏六腑犹如火烧,令他瘫在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喉头有股子腥甜涌上来,止都止不住。
“浩一,你怎么了?”中浦申花见状,又惊又惧,赶紧的上前查看,一看一下便觉后怕,野泽浩一的脸上已是一层密集的汗珠,更恐怖的是竟然有一丝丝的鼻血流出,痛苦的面容扭曲,竟然连双眼都发红,犹如泣血。
“噗!”野泽浩一吐出一口鲜血,痛苦的卷缩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中浦申花一时间没有了方寸,只晓得叫人。
“你!”野泽浩一意识都有些涣散了,他努力的瞪着双眼,想看清楚周边的一切,可是他越来越痛,周边的一切都越来越远。他好恨啊,他们竟然敢,下毒。这个认知让他发怒,可是怒火更令他觉得腹内疼痛,他挨不住的在地上打滚!
“怎么回事?”李姝绛进来便见到这一幕,也是匆忙的上前查看,仆人进来看了一眼,便被李姝绛支出去请大夫。
“快,将人抬到榻上去!”李姝绛喊道。
意识模糊中听到这个声音,野泽浩一想望去,可是眼前都是一片血红,根本看不到,甚至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李姝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响,在胸腔里轰鸣,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停止,大夫来的时候,野泽浩一已经没有一丝的意识。
“大夫?”李姝绛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的她还算冷静,可是心中也是隐隐的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心中都是对野泽浩二的担忧;中浦申花早就没了主意,大公子死在浩二这里,纵使有再多的曲折,浩二都有口难辩。
“这位少爷现在已经断了气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大夫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啊!”中浦申花低叫一声,有些不能接受。
“可看得出是何种疾病?”李姝绛问道。
“依老夫多年经验来看,这不像是发病,倒是有些像是中毒!”
“中毒?”李姝绛沉吟了片刻,“小梅,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准出门,先将消息封锁,任何人不得妄言!”
“是!”
“姝绛?母亲,你们没事吧?”野泽浩二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看到那抹牵挂的身影,便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才暗暗的松了口气。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怎么回事?”这人看上去已经没了,当下野泽浩二的脸色有些沉下来。紧随其后的小泉也只看了一眼便心中一惊,大少爷此时死在这里,老爷心里自然会有想法,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
“刚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中浦申花看到自己的儿子才犹如找到主心骨般的。
“浩二,这位大夫说是像中毒,现在我已经让人封锁了院子,不准出入,你回来了刚好!”
“嗯,”野泽浩二沉默了片刻,“小泉,你去问问他到这里后吃了什么东西,碰了什么人?是什么人伺候的!另外,派人告知大使馆。”
“浩二,你父亲……”中浦申花担忧道。
“母亲,您放心,此事若隐瞒,则会更加让他觉得我有问题。”
“小姐!”小梅冒失的跑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更加的害怕,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李姝绛的边儿上。
小梅刚刚在雪霁屋里守着,现在跑出来,李姝绛怕是雪霁有个什么事儿,便顾不上其他的拉住小梅。
“小姐,”小梅俯首在李姝绛的耳边儿上说着。
李姝绛听到最后眉头皱了起来,又有些生气。
“这个达旺平常懂事能干,此时怎会如此的任性,我去看看!”李姝绛低声道。
“怎么了?”野泽浩二问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雪霁的院子里,达旺倔强的站在门口,身上背着已然清醒的雪霁,有些害怕的缩在达旺的背上。两个仆人拦在门口,两方僵持着。
“怎么回事?达旺,你闹什么?”李姝绛有些严厉的语气,她现在担心的是雪霁的伤势,她才清醒没几天,这样万一再伤着,又是令她更加难过愧疚。
达旺看到李姝绛身后的野泽浩二有些惊讶跟害怕,但是他仍然坚持着,不肯退让,也不说话。
“你把雪霁放回去,她还伤着,有什么事跟我说!”李姝绛的声音软了下来,想好好的劝说他,可是达旺铁了心的样子,一时间李姝绛也没了方法,今天真是多事之秋,令她心里一阵烦闷,总觉得这些事情冥冥之中自由定数,烦闷涌上来竟然令她有些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恶心。
“你不舒服!”野泽浩二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的不适,脸色有些发白,嘴唇有些发颤。野泽浩二有些紧张的扶住了她的胳膊,此时的他也变得有些跟方才的模样不一样了,刚才他只是安静的站在李姝绛的身边,现在则是犹如天神亲临一样的威仪赫赫。
“达旺,把雪霁放回去,然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盯着达旺有些闪躲的眼神,缓慢低沉的语速跟语气,眉眼间不见一丝的温度,令人由心底里生出服从的软弱。达旺不敢迎向他的眼神,他望了望李姝绛,又望了望背上的雪霁,她只是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对他是无比的信任。小丫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再靠着他了,毕竟走出这个门,他终究是个孩子,没有护着她的力气。达旺变得有些低落,肩膀耸了下来,他默默的将雪霁放了回去。
“雪霁,没事吧?”李姝绛,李姝绛并不奢望雪霁能说话,可还是忧心的上前查看了下,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常,还是一副木木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便不再看她,嘱咐小梅守着。
“小梅,你在这里守着,达旺,你跟我出来!”李姝绛的内心此时才觉得后怕,她害怕她一直忽略了一些细节,想到这里,她心口发凉,达旺,这个平常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的孩子,有些时候的眼神,是令她觉得陌生的。
野泽浩二一直站在李姝绛的身后,他知道,她知道的;他不否认,达旺爷爷奶奶的死,自己有责任,可是就算如此,他不会后悔,所以,他接受了达旺,可是这孩子心里一直藏着一头狼,平常让人不注意,一旦有了机会便是一招致命;野泽浩二从来没有去制止过他,而是听之任之。
“达旺,你为什么要带走雪霁?”达旺倔强的站着,李姝绛想不好怎么开口,去质问一个孩子,她缓缓的落座,将达旺拉到自己身边,看着他。
达旺一直忍着自己内心的害怕,他听到府里乱做一团的风声,便知自己的计划已经达成,想趁着乱出走,不成想到底是天意弄人,这人竟还好好的,不知是谁当了个冤死的霉鬼。可是现在他确是没有一丝勇气说出口了。
“野泽浩二,你个小畜生,你给老娘出来受死!”门外吵吵闹闹的混乱着,声音刚刚落地,人便进来了。渡边美惠匆匆的赶来,竟没了平日的雍容贵气,一身和服有些歪歪扭扭,脸上满是慌乱。
“浩一呢?我的儿子呢?”渡边惠美问道,身后的野泽建一也是一脸的冷冽,默默的跟在自己的夫人身后。
野泽浩二没有一丝的慌乱,只有脸上一片冷凝,他看着父亲,确定没有在野泽建一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猜疑才看向渡边美惠;“大哥他在这里!”野泽浩二侧过身,渡边美惠便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野泽浩一,顿时发狂是的奔去,触手却是冷硬的身子,毫无反应的人,已然气绝;顿时渡边美惠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般,不敢置信的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好好的出门,怎会在这里遭遇毒手,野泽浩二你要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不能让我儿惨死啊!”
中浦申花早就慌了神,如今更是毫无主意,她见此便跑到了野泽建一的身前,扑通的跪下。
“老爷,浩二平日里虽与浩一不亲近,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禽兽之事,我愿意用自己的姓名保证!老爷!”
野泽建一没有说话,甚至自己的妾室跪在自己的脚下,他也丝毫没有一丝的动容,此刻他的心里早就百转千回的在思考着怎么做才会让野泽家不会遭受重创,自己年迈大不如前,大儿子现在已然去了,二儿子是个抓不住的,如果他坐视不管,渡边家族定然不会放过野泽浩二,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也就没了。
“老爷,您可要一碗水端平了好好思量思量,你这嫡长子现在是被人残害,我所求的不过是要求人出来为我儿偿命,天经地义;不然我渡边家绝不善罢甘休!”渡边美惠怎会不知野泽建一的心思,到底自己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但是她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得个如此被动的下场。
“夫人所言甚是,我定然不会放过毒害浩一之人,浩二,你将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不得有任何隐瞒推脱!”
“父亲,孩儿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听闻此事也是非常愤怒,不过请您放心,我定然不会让大哥冤死!”
李姝绛一直在观察着达旺,听到此处的达旺明显的有些害怕,他的拳头一直握着,额头鬓角上都是汗珠,眼神也不敢抬起来;李姝绛上前将达旺拉到了身边,碰到他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僵硬,看到是她才顺从的到自己的身边,又有些依赖的站在自己的身后。此时的李姝绛心里越来越沉。
“查,必须查,今天一定要水落石出,否则我便将这些该死的支那奴才们一个一个的全杀了以慰我儿!”渡边美惠站起来,走到野泽浩二的身边,若有似无的看了眼李姝绛,明显话外有话。
倒是听得外面的仆人们个个都噤若寒蝉,却也不敢逃走。
“父亲,方才大夫已经来看过,说我大哥乃是中毒身亡,我已命小泉去彻查今天自大哥进府以来所见的人,所吃的食物!”
“嗯!”
不多时,小泉就回来了,随着进来的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正是今天给野泽浩一端茶点的女孩,叫小蝶。此刻的小蝶犹如受惊的鹌鹑似的,瑟瑟发抖;进来便是扑通一下跪下,连连的磕头作揖。
“老爷夫人,不是女婢不是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谅你也不敢,快说,是谁让你在我儿的茶点里投毒的?不说的话,今儿你就活不成了!”渡边美惠厉声道。
“夫人,夫人,不是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端着厨房备着的茶点一路上端了过来,不曾离眼过!”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声泪俱下,额头磕在地上,已然发红,可是她不敢停下来,她想活着。
渡边美惠跟野泽建一高高的坐在主位上,丝毫没有动容,仿佛跪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动物罢了,此刻他们心里想的只是给自己的儿子一个交代,让自己心内的怒火找到宣泄的口子。
“放肆,你说不是你,那还会有谁?难道我儿会自己服毒吗?”野泽建一厉声道,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决断,不管如何,他终究要有一个儿子。野泽浩一闻言,只是沉默了下,聪明如他,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小蝶,我来问你,你来府里几年了?”野泽浩二蹲下来,问道,看着年轻而娇弱的女孩子瘦弱的抖动的肩膀,盯着她绝望而急切的眼睛。
“二少爷,真的不是我,我来了府里有三年了!真的!”小蝶眼里的明晃晃的求生欲,令人动容,不忍直视。她有些迫切的想要自己的这个主人相信自己,可是明显的他的表情并未让小蝶觉得自己成功了。
“小蝶,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父母兄弟,自愿卖进这里,想来你的父母兄弟如今的日子也过得不错,心里记着你的好。”
“少爷!”小蝶此刻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迷茫与震惊,不知道少爷为什么此刻提出来自己的家人,可是盯着少爷犹如深潭的瞳眸,她好像九知道了自己的下场,所有,慢慢的双眸里都是不敢置信的绝望,她无力的瘫在了地上,低下了头,再没了一丝生气,只剩下瘦削的双肩一下一下的啜泣。
作壁上观的野泽建一夫妻两人,冷冷的看着,各自心思转动,一个不甘,一个内心已然有了决定。
倒是一直默默看着的李姝绛,此刻内心纠结,痛苦,就算一开始的凑手不及没有头绪,可是现在想想,倒也是能猜到其中一二。
“来人,将人带下去,仔细审问!”野泽浩二吩咐。
小泉不由分手的带着两人拉起早就心灰意冷的小蝶,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就像真的是她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