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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鬼

由于这部小说极具爆发力,有成为畅销书的潜力,只短短半个月就出版面世了。市场反应十分好,大家都很喜欢这本书,于是,出版方为陶瓷搞了一场签售会。

初夏的风,带了一丝黏意,五月江南是美的,湖边垂柳摇曳,如临镜梳妆的美丽女子,在水里欣赏自己美丽的倒影。

陶瓷本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女,所以她要把签售会定在湖边举行而不在书城。那是在西湖边的一处安静地方,垂柳依依,一排排地延伸着,在初夏里,一点青,一星紫,半点黄,半星白,各种色彩映照在湖里、桃柳上。

一条小路幽幽曲曲地通向湖边凉亭,一路上皆是烟黛含翠,亭子飞檐欲展,各色艳丽斗拱、花牙子在烟黛色的江南细雨中恣意张扬,姿态尽妍。亭子的四周是个抄手回廊,廊上挂了几盏碧色的灯笼,四周还摆放了好些花草。

一盆香茗(白山茶)跃进陶瓷眼里,白得那样素雅,那淡淡的花色看得久了才觉无比艳丽。几点雨水滴落花蕊,晶莹剔透,如一个娇小的白衣美女眼眶里含着的几点清泪。原来白色也可以如此艳丽。陶瓷忍不住赞叹,她抓着笔认真地在纸上作画,只半盏茶工夫,一小片的白山茶勾勒而成。

渐渐地,来签售会的人就多了。陶瓷含笑为来人签名,雨丝打湿了她的额角,几缕发丝慵懒地贴在脸上,十分俏皮。

她手不停歇地签着,一阵风吹过,一张画纸飘飞起来,一下子没了踪影。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滴落地板的声音,打湿叶子的声音,惊起鸟雀的声音,如一声声吴侬软语,缠绵得连吹过的风也是黏的。而陶瓷这位如水娇嫩的江南女子,清丽俏皮的容颜更是黏住了大家的视线。

一本书递了上来,她抬头接过,来人看着面熟。她发起呆来,眼前的人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含笑的双眸正注视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枝,柳叶上的水珠滑进他修长的指骨之间,一恍惚,就不见了,烟雨笼住了他的眉眼,越发看不真切。

折柳相留,在这个古意盎然的小亭子里,在这西湖边上,折柳相留的情人、知己朋友,应该很多很多吧。但没有一人有他带笑的眼传神,原来折柳的人会是如此好看。

“信之,原来你在这儿。”一个男人从后跑上来,“你是今晚的飞机,也该准备准备了。”说话的正是那卖给她却月壶的小老板盘长生。

“这里的湖光山色很美,我想,我不急着走。”信之笑着回答。

盘长生向她投来目光,似是早已洞识一切,含笑向她致意。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长褂,气质十分出众。他身旁的信之年纪较轻,谈吐也是不俗。

陶瓷的手边上放着一个梅瓶,信之把柳条插在瓶里,柳随风而舞,煞是清逸好看。

信之向陶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上官信之。我很喜欢看你的书。”

“很高兴认识你。”陶瓷笑着伸出手,握着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心里滑腻腻地掠过一丝凉意,一直拂过心尖。她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连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

他笑着礼貌地松开了手,那笑意清爽透明,仿佛她的心事他都能知晓。

微微地,陶瓷有些恼了,坐下来继续签名,再不看他。

盘长生见他打算不走了,于是邀了他到“水苑听风”茶庄小歇片刻。水苑听风就在湖的另一头,与这里的亭子隔湖而望。

他转身而走,她的心忽然就空落了一片,心里似有无数的雨滴滑落,滴滴全是思念,思念他手中薄凉的温度。签名的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也走了。只剩工作人员和她,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离开了桌子,坐在一片白色的花海里,她轻轻摘下了一朵白茶花,想摸一摸那晶莹的水珠,但美人的泪珠随着手心的一震随风飘落。

对面传来了小调,吴侬软语依依呀呀,再听,却是一把清越的男声,如击在青花瓷上,传来“叮”的一声清音。听清楚了,原来是茶楼里传出的评弹。她循着声音看去,竟是上官信之手拉二胡在唱《孟丽君》。身后站着两个身着旗袍的清秀女子,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奏出动听的音乐。

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声音攫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迷迷糊糊地就爱上了他。此刻,他娓娓道来一个动听的故事,孟丽君的故事,江南的故事,台上的人唱得动情,台下的人听得入神。

盘长生手上握着的茶杯,茶凉了,他仍不知道,完全入了迷。

陶瓷仍在神游中,忽然一双霸道的手搂住了她,肆无忌惮地吻她。这种吻霸道而性感,吻得她呼吸不过来,他身上凉薄的烟草气息包围了她,等至他松开了她,她仍记得那熟悉的烟草味。她知道是他,想也不想,挥手就要向他脸上打去,被他一手抓住。

“怎么样,这个吻是我还你的。”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她。

两人贴得太近,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太过霸道,她本能地只想挪开身体。但他不许,就这样拉着她,不让她逃离,离得近了,她看见他有一个性感迷人的酒窝。酒窝在他的下巴中间,那是一道天生的凹痕。她从一本欧洲杂志上看过,那叫欧米咖型下巴,在希腊有这样下巴的男人80%出自贵族家庭,在欧美是魅力和性感的象征。

而对于她来说,也是有着致命的性感的。她自己知道,她就是个由着性子的人,她从小在外国留学,不懂得什么叫专一,何又谓挚爱,她只喜欢追逐。果不然,她眼珠子一转,甜声道:“怎么,从监狱里出来了?”她心思转得飞快,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Eason把一张画纸递给她:“你画画得不错。”

画上的白山茶用银色勾勒花边,内里留白,碧青和鹅黄相继点染,晕在花色上,而花蕊则大胆用色,用极艳的金色装点,一朵朵白山茶瞬间就艳丽得成了灰。视觉上的用彩渲染,使得看的人的心情一下从极高处掉至最低处,从艳极的愉悦,一下跌至灰白的心伤。就好像一个美人为情所伤,瞬间白了头,只有心死的人才能画出如此大起大落的容颜,为白发美女作画的人,也是个心伤之人。

“你填上的色彩?”陶瓷疑惑地看着他,此画正是她赏花有感随意勾勒的画作。

“有美人在怀,我怎舍得心伤。”他满是戏谑。

这个该死的伊阿宋!陶瓷恨得牙痒痒,但也惊讶于他居然懂画。

“金色用到了极致,也便化作了灰。”他再次看穿了她的心思,随后他邪魅一笑,“不过我俩泡着洋水长大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不信真能爱一个人爱到极致,爱到心死,化作了灰。”

“那你要不要试试?”陶瓷咯咯笑了起来,他真是个厉害的对手,懂得如何去挑起她追逐的兴头。他是让她爱上他,然后再无情地离开,伤害她吗?!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

他挑衅地看着她:“怎么,不敢了?”

她的心事再次被他看透,她忽然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了。看着手中的白山茶,她忽然又有了新的灵感,美人如花隔云端,最是求之不得的感情最引人,不然也不会有《诗经》里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的缠绵悱恻。所以,下一部小说,定名为《花鬼》。

“要让我求之不得吗,太过造作,总求不得,可是会让男人掉了胃口的。”他的笑意恶毒,大有我偏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的意思。好一个口蜜腹剑的人,嘴上说着甜言蜜语,但却比任何毒药都要毒。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之际,迎面而来两个男人。两个男人身穿便服,一脸严肃,原来是警察,要请两人回去协助调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陶瓷盛气凌人。而Eason一脸无辜,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陶瓷仗着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坚持着不走。

警察礼貌地说道:“小姐,可知死去的阎茉莉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陶瓷撇了撇嘴。等等,阎茉莉?不就是抢了自己要竞拍的青花将军罐的那个人!随后她上网时,看到了占星会,随后就有了灵感,写了《青花咒》,还带点恶趣味地用了她的名字作为女主角,谁让她和自己抢东西呢!

但她怎么死了?她死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仍处于疑惑状态里,却听Easun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她!”见她疑惑地看向他,他耸耸肩,“她也是我女朋友。”

“你真无耻!”

“既然当事人你们都认识,那就回去再说吧!”警察又催促了。

“我这么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害人的事,我连她的名字也只是听说的。”陶瓷甜甜的笑容,腻腻的吴侬软语让人耳根子都软了起来。

但硬心肠的警察还是礼貌地说道:“小姐最好跟我们走一趟,因为阎茉莉的死亡现场和你小说描写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她就是在希腊的占星宴会上,演雕塑剧时被毒死的。”

“什么,被毒死?”陶瓷惊叫起来。

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看着画,画上是一件美丽的旗袍,旗袍是鹅黄色的,颜色很淡,盘扣处画着一朵白山茶,花蕊处是一颗金色的珠子,而裙身左侧是一大丛白山茶,从胸间蔓延至腰间,一缕花瓣飘飞而下,在左大腿侧汪着一汪清水,一朵半开着的白山茶浮于水间。

画作标明了题目《香茗溪上》,这是青花瓷系列的重点设计图,刚设计出第一款,也是全系列的灵魂,别出心裁地用了鹅黄做底色,而非白底。

设计图上更标出了用丝缎做面料,以丝绸的似水涟光,制造出大片的水汽留白,就如作画一般,讲究留白。而这件旗袍则通过丝绸的光彩流转制造留白。

图末端标着设计师的名字:小瓷。

这个设计实在是太好了,娅妮忍不住将它据为己有。这是一款以茶作名的旗袍,更突出了溪上品茗的清远意境,让人爱不释手。明天,等到明天她就可以拥有这身美丽的旗袍了。她在幻想着,自己穿着这件旗袍,幻想着Easun看见她时惊喜的眼神。

Easun是个英俊花心的富家子,她一心想挽回他,无奈他身边美丽的女子太多,只有这次机会了,她一定要让他重新注意自己。

当旗袍穿在她身上时,她说不出地迷恋那摇曳生辉的白山茶。鹅黄的无袖衣裙,衬得她白瓷一般的脸蛋多了几分俏丽和华贵。

事情进展得相当迅速,起初她有犹豫,怕引起什么麻烦,但最后咬了咬牙,做了新系列的时装发表会。她也是一名设计师啊,所以在这件衣服的基础上,她设计了五件衣服做出了一个系列。

发表会上,她美丽动人,身上穿的正是这件“香茗溪上”。这个系列使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爱情。

没多久,小瓷发现了这个变故,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作品被人剽窃。而娅妮以胜利者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扬扬得意地瞧着她,道:“很不甘心吗?我不单在事业上领你一头,更得到了Easun,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抢他吗?哈哈!”说完拂袖而去。

小瓷十分震惊,她无比伤心,最后她想尽办法把Easun抢走,更通过他找到了被娅妮藏起来的原图。而没曝光的青花瓷系列一共三件衣服也一并上市,分别是取自《西厢记》用颜色来描写景物表现心情的:《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

娅妮一下子身败名裂,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她前途尽毁,而作为一个女人,小瓷笑着对她说:“从一开始,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的人就是我,而你却以为是别的女人。虽然你成功地让他回心转意,其实那只是我让他在你身边寻找我的原稿。现在,他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小瓷温婉的吴侬软语此刻就是最利的剑,将娅妮的身体一把剖开,把她的心、她的灵魂通通碾碎,如一朵花,被人残忍地揉烂,丢弃在烂泥里。她成了为爱而死的花鬼,凄厉、凄惨。

她死了,穿着那件妩媚妖娆的“香茗溪上”吊死在自己的家中,她不能承受身败名裂的骂名。她的桌面上压着一只白玉蛟龙纸镇,纸镇下是她仿画的《香茗溪上》,只不过设计师名字换作了她的。桌子很大,上面还置有茶托,托盘上还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一只装了清茶的青花小杯静静地立在了那儿。

后来有人说,她一向是个爱收藏的人,无意间淘到了这只清代青花瓷小杯,那根本就是一只被诅咒的青花瓷,它诅咒死了Easun身边的所有女人,也是茶艺师小美对他的诅咒。

花心的男人Easun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最后也上吊自杀身亡。上吊前,他的邻居曾听闻他大喊一声“娅妮”,声灭,人亡。

那件作品,大片大片的白山茶不知何时染上了红色,红得要滴出血来。大家都说,是花鬼娅妮回来找他了,是她把他带走的……

——《花鬼》陶瓷著

从警局里回来,陶瓷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投入到创作中。这部中篇小说不多会儿就完成了。她狠狠地按了确定键把《花鬼》投给了出版编辑。

右手上执着的纸张让她十分恼怒,这个该死的曹娅妮竟然敢偷她的设计。她这个富家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拿起电话拨到了私人侦探所:“喂,帮我调查清楚曹娅妮的一切背景,争取拿到抄袭我作品的证据。”

她狠狠地撂下电话。这阵子真是头头碰着黑,莫名其妙地被请去了警局协助调查,现在洗脱了嫌疑好不容易出来了,自己的青花瓷系列作品又被人偷了去抢先上市。她愤愤然地拿起宽大写字台上的茶壶,却月壶静静地散发出一阵茶香,令人焦躁的心也为之一静,果然是“壶中天地大,林中日月迟”啊!

她把一小勺“水仙”放进壶子里,并不放水冲泡,只闻着淡淡茶香,蓦然间盘长生那清淡的身影浮现眼前。

怎么想到他了?陶瓷满脸疑惑,摩挲着壶身,“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的铭文跃然脑海。她忽然想起了为何觉得信之眼熟,因为那日站在盘长生身旁,并说她还是孩子的男人就是他。

他笑着看自己偷藏起了钿盒壶,不作一声地看着她对盘长生胡搅蛮缠,和Easun调情,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这该死的信之!她想着,腮边浮现一片绯红,心里乱哄哄的。她忽然跳了起来,打开衣柜,取出自己设计的青花瓷第一季的那款衣服“水仙”,那是结合了希腊神话女神衣式而得出的灵感,有青花的清淡优雅、有旗袍的古典婀娜,还有希腊神话的飘逸美感。那是她和盘长生初次见面时穿的衣服。

穿戴整齐后,她来到了水苑听风。今日喝下午茶的人倒是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湖边座位上的盘长生。

“你好。”她优雅地在他身旁坐下。

盘长生抬头,见是她有些惊讶:“这么巧。”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听了,抬起手,为她倒茶:“喝茶还习惯吧?”

陶瓷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清茶,她一向是喝惯咖啡的:“习惯倒是可以为了别人而改变。”盘长生听了一怔,茶水险些泼洒出来,他想起了清阳。

看见他蹙起的眉心,她刚想伸出手,却被他挡下了。她是个富家女,从小锦衣玉食,她不懂体贴,不懂包容,一切为着好玩,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如此伤心,所以她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眉。

“你对一切都这么好奇吗?”他一句话就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恼了,恨恨道:“是,我是对你好奇,才想去抚平你的眉头。”

“你根本不懂爱。”他说完转身就走。

她愣在了那里,从来就没人拒绝过她。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从包里取出一幅画,画上还标着一句诗:淡极始知花更艳,十分红处便成灰。

那艳到极致的金色是谁填上的啊?真是因为这样极致的色彩她才会有了《花鬼》的灵感?

“别在意,他对人总是礼貌而疏离的。”上官信之在她身旁坐下,“是他保释你出来的,他是个好人。”她要来找盘长生为的就是这件事。

“并非他是个好人,而是你求他保释我出来的,对吗?”她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信之脸一红,低下头,娴熟地泡起茶来。

“你喜欢我是不是?”她鼓着气,鼓起的两颊十分可爱,两眼直直地瞪着他。他忽然抬起头来,答:“是。”

他也并非是一个羞于表达情感的人,他和长生不同,他不愿重蹈长生的覆辙,因为羞于表达失去翡翠,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永远地失去清阳。

“你和他很不同,我喜欢他。”陶瓷喃喃自语。

“因为他身上有你没有的东西,例如安静、内敛、清淡、古典、深沉、有故事,所以你向往这些气质或者说特性。这只是喜欢,并非爱。”信之温柔地看向她,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掠过手心处那片长长的叶子。

他看到了她手里紧握的画,他放下手中长长的叶子,取过画,若有所思,想起了长生说过的话:“竟是个和我心有灵犀的人,能体会到‘艳极始淡’的人不多。”

心细如他,明白了绘画的人便是她,那白山茶的笔法和她身上穿的“水仙”是一样的。本是他在观雨亭对出的抄手回廊漏窗上、摆着的白山茶盘景的花叶上捡到的画,长生见着了填的色。画就放在茶馆边的小桌子上,长生刚把笔放下,就来了一阵风,把画吹走了,这让他颇感惋惜。

回想起长生填色时的认真投入,他心思微微一动。

“我在找填色的人,当时离我的签售会场不远,他一定在那儿的。”

“他或许不在呢?”看着她的认真劲,信之不忍打碎这个梦。

“我能感觉到,他一定在的。”

“你对色彩很敏感,从你的小说里就能看出。”信之岔开了话题,隐隐地,他不希望作画和填色的人都找到对方,“要不,我和你说个故事吧!”他放下了画,细细地看着她。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是盘长生和谷清阳的故事,一个残忍凄美的爱情故事。说完了,他才发现,她哭了。她一直不相信专一而刻骨的爱,但她竟然遇到了。

“傻丫头,一个心死的人是不会再爱了的。所以,他不适合你。”

“原来他就是填色的人。”果然,还是瞒不了她,她是个聪明的人。

“能得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才不枉这一生。谷清阳死了,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的,我只是不愿你以后痛苦。”信之说了重话,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迷恋于他。

“我懂,我渴望的不过是那样的爱,因为我一直不曾拥有和相信爱,而他身上却有爱情的味道。”她抹去了泪水,“他说得对,我不懂什么是爱。”

一点就通,这样聪慧,懂得何时进,何时退的女孩,让他如何不着迷。

“你懂,只要你遇到了合适的人。”

她懵懂地看向信之,原来自己心里所想的一切,他都懂。

“信之,我……”她刚想说话,他的唇轻轻地覆盖在她眼睛上,温柔而缠绵:“嘘,别说了。”她无力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远处的Easun静静地看着他俩,手一用力,一朵白山茶顷刻被撕碎,花瓣随风飘落……

自己不去找麻烦,但麻烦还是会找上门来的。曹娅妮的一封律师信递到了陶瓷面前。彼时,陶瓷正坐在二十楼的设计总监办公室里。

她的身世是凄凉的,她并非陶叶集团董事长陶子茗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只有她们父女俩知道,连副董事叶涛都不知道。尽管陶子茗对她宠爱有加,但她仍然渴望更多的爱,未及她长成,陶子茗就过世了,尽管她有富足的财富、上流社会的尊贵身份,她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直到从海外学成归来,她投入到集团内部工作,负责设计,才找回一份责任与希望。公司的业务繁重,父亲一走,就把整个家族生意交给了她打理,她的压力十分大。

想远了,陶瓷拉回思绪,翻开律师信。因她的小说《花鬼》侵犯了曹娅妮的姓名权、个人隐私权,和捏造事实、诬陷曹娅妮盗取别人设计,所以决定起诉她。

陶瓷把信撕成粉碎。电话响起,是私家侦探打来的。原来曹娅妮曾是唐棠词的女人,难怪处处与自己作对。好你个负心汉Easun,陶瓷微微叹息。

她约了Easun在小木屋咖啡馆见面,因为她得到了消息,Easun掌握有曹娅妮偷窃她原设计的证据。

小木屋在郊外的湖边,坐拥湖光山色,环境安静优雅,真是小资得不行。从小湖边上的路子开下去,一直通到了湖心岛上,当一眼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时,她就知道他已经到了。

啧啧,这败家子还挺有品位的。这么嚣张的人很难想象会挑这种沉稳的颜色。陶瓷从黄亮鲜艳的兰博基尼跑车下来,按了按钮,竖着的门慢慢关上。

“真想不到还能有人开车开得如此飞扬跋扈的。”一阵笑声传来,Easun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我在国外时,可是夜夜飙车的,你要不要试试?”陶瓷甩了甩车钥匙。

Easun含笑摆了摆手,他穿了一件ARMANI还未上市的新款白色套装,手上拿着一枝妖艳的蓝色妖姬,靠在了她的黄色蝙蝠车上。修长的腿慵懒地伸着,见她看向他,他礼貌地把花递给她。他眼底的笑意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沿着湖一直走,不多会儿就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地面上种满了各色的玫瑰,还有两匹纯种马绑在了树桩上,任它嚼着碧绿的草。

小木屋就在前方,原始的木材搭成,门前的木栅栏上点缀了洁白的山茶,一只高贵的牧羊犬在花丛里打着瞌睡。小木屋掩映在花丛碧树中,自然成趣。远远地,就闻到了咖啡香。

“后面的小树林里还可以骑马。”Easun指了指那两匹纯种马。

Kopi Luwak(猫屎咖啡)特有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他笑着把咖啡递到她面前:“May I?”

“如此香的咖啡在前,我怎能不赏脸?”她笑着接过勺子,轻轻地吹了吹热气。这是他开的咖啡馆,咖啡也是他亲手调的,味道还不错。他走到CD架子上找了一张CD播放,空气中瞬间铺满了鸟语花香,和大自然空灵的音色。他径自走到一架白色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修长纤细的十指下流淌出轻快抒情的音乐。CD的大自然的音色和着他的钢琴声,心灵刹那间愉悦到了极点。

他回头,朝她微笑,示意她过来。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微笑满是华丽,不得不叹,他的样貌十分华丽。她入了迷般,站起,摇曳着火红火红的CHANEL连身裙向他走来。

她洁白的脖子上戴着一串小花瓣形状的碎火钻,莹润剔透的碎钻随着角度的变换折射出粉黄的火度。大波浪的黑黑长发随意地搭在胸前,如此的搭配使得她娇滴滴的娃娃脸显出了别样的风情,变成了一个妩媚的小女人。

一切都按西方礼仪进行,她坐到了他旁边,伸出左手与他合奏了一曲。他身上透着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她看向他,领口的几颗纽扣散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他的笑意越发暧昧,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那是一双泛着深沉翠绿的爱尔兰眼睛。难怪他的样貌如此精致,原来是融合了中西方的优点。

琴声突然中断,猝不及防地,她就被他按倒在琴台上狠狠地吻住,琴键发出了不协调的刺耳声音。

他霸道地覆盖在她身上,火红的肩膀缎带被撤掉,他就如一团火,一寸一寸地燃烧着她,灼痛了她。他就是欺负她根本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他在挑衅她,等着看好戏。她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反抗,却被他用一只手死死压住。他的吻吻在她耳旁,他邪魅地笑了:“怎么,怕了?”

她一怔,犹豫了。那双闪着绿光的眼似笑非笑,不得不叹,他长得比她好看多了。只发愣的一瞬,他已开始攻城略地,撕破了她火红的晚装。

不,不,这个游戏不应该这样,应该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急得大哭。Easun被这哭声吓得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谁抢了你洋娃娃了?哭成这样。”一被他放开,她连忙用碎开的裙子遮住身体,一双修长的腿仍搭在琴身上,说不出的诱惑。

他一把拉过她,把她摔在宽大的沙发上,随后从一旁的衣橱里取出一件衬衣扔给她:“快换上。”她瞪眼让他转过身,他冷笑着看着她,不为所动。她无法,唯有转过身迅速地套上衬衣。

“还挺合适的嘛,”他走近她身旁,“也很性感。”

随着他的眼神,见他往她洁白的大腿上看去,她慌得不知所措。他伸手去拉她,她拼命反抗。他一下就火了,抄起剪刀,大刀阔斧地往她头上剪去。

“你干什么?”她心疼地抓起地上一把把长长的鬈发,满眼心痛。

“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挑逗人吗?!”他火得不行,狠狠地盯着她。

见他重提刚才的事,她一下子就不作声了。

他把她按在椅子上,慢慢地帮她修剪,不多会儿,她一头奔放的卷发就成了披肩的半长发,清爽得如同个高中生。她乖巧柔顺的外表下是颗叛逆的心,一看向镜中的自己,嘴巴噘得老高。镜子里的他,满眼的温柔与怜惜,哪还有刚才要吃人的凶狠目光。想起刚才,她的脸就红了,其实她对他是不讨厌的,甚至还有一点儿喜欢,但她不能确定,是不是爱。

想起他性感的唇形、洁白的锁骨,她转过了头,他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她偶然窥见的温柔也是虚幻的,没有发生过的。

见她一脸疑惑,他冷笑:“放心,你现在的样子比男孩子头还要丑,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无所谓地翻了翻白眼,说道:“不是我要来找你,实在是你的那些女人太麻烦。我不是你的谁,所以请你转告各位美女,不要老来找我麻烦,还有请你把掌握的证据告诉我。”

见她话里含了醋意,他赤裸裸地向她挑逗:“怎么,你希望是我的谁?那也是,那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趾高气扬地告诉各位美女,我是你的谁,其他人请别插手。”见他抓住了自己话里的把柄,她恨不得上前掐死他。他一把抱过了她,暧昧地笑了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她满脸好奇,也忘了挣扎。

“做了我的谁,你就得陪我……”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手背。

“你!”她狠狠地拧他胳膊。

“哈哈!”他大笑起来,他就喜欢逗她生气。

灯突然黑了,两人陷入了黑暗里。

“灯可能烧了,我去看看。”他说。她紧紧拉住了他,不让他走,在这偏僻陌生的地方,她的第六感来了,这里不对劲。

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变天了,初夏的天,一下雨就很凉,更何况在郊外的湖边。她越想就越觉得冷和害怕。这时,钢琴无声地响了,那是一首激昂的曲调,但高音部分流露出的全是诡异的音符。

“谁?”陶瓷忍不住叫了起来,黑暗里,她撞到了台角,肚子生痛,手碰到了台面上的一样东西,趁着闪电,拿起一看,“啊”的一声叫连忙甩开,仿佛那是一条毒蛇。“啪嚓”两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是她丢出的青花瓷杯的声音,在黑夜里清脆得无比诡异。尽管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他的脸色肯定是很不好看的。他低吼:“谁在搞鬼?”

一个惊雷炸响,紫电映亮了地上,两人都看清了那只绘了白底青花粉彩团蝠图案、碎成两半的瓷杯,和茶艺师小美装了毒药的那只一模一样。

屋内很黑,但两人都感觉到了多出了一个“人”。那“人”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角,陶瓷连连后退,触不及防,身体碰到了一具冰冷的东西。她吓了一跳,“哐当”一声响,一面镜子打破在地,竟是面唐朝菱形海葵花铜镜。镜身上布满了暗红的斑驳铁锈,犹如凝结的血,扑面而来一股腥味。

这一声响打破了梦靥一般的气氛,屋内异常的安静开始涌动出狂躁动荡。分裂错开的镜面泛出清幽的蓝光,一团模糊的白映在镜里。

“上面有……有什么?”陶瓷拉了拉他衣袖。

话音刚落,白影突然坠地,惹得她惊叫连连。她转身没跑出多远,却被撞得全身都痛,睁大眼一看,竟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真丝睡衣,V字领开得极低,露出饱满的胸部,雪白的胸口处还有一朵梅花文身,娇艳的红衬着雪白的肌肤说不出的香艳。

因为光线太暗了,陶瓷依稀看见她的脖子处有一抹深深的、暗红的勒痕,陶瓷尚来不及反应,倒是Easun发话了。

“你怎么来了?”见是曹娅妮,Easun又变回了冷漠,“我说过,我们玩完了,请回。”

雷雨闷闷地下了起来,曹娅妮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她的身影慢慢模糊,陶瓷离她近些,看得分明,她的嘴一张一合,尽管没有声音,但陶瓷看懂了她的唇形:不得好死。后面好像还有四个字,是什么?她看不真切。

浓重的阴影慢慢淹没了曹娅妮的脚、她的腰、她的胸部、她的锁骨,直到看不见她的脸。她像是飘着走远的。陶瓷睁大了眼,回想着她一边面朝大家而去,一面动嘴形:不得好死。她一走,灯闪了闪就亮了。

见他脸色难看,陶瓷心里也不平静:“都怪你,招惹这么多女人。看来今晚我在这儿,也是打搅了你的好事了。”说着就要走。

他仍站着一动不动,她心里骇到了极点,方才吓得不轻,这里让她很不舒服,她一定要走。脚无意踢到了那团物什,低头一看,原来只是一幅画。她一时好奇心大起,捡起了画轴将它展开铺在桌面上。

他走过来看,满脸不信:“这不是家传的那幅画?”他小心地在画卷上摩挲,手慢慢滑向画底,那里钳有数枚印章,其中一枚陶瓷也认定,正是唐棠词家祖上的印鉴,已有近百年了,像是从清末就流传下来的画。

“哎,这是你家的东西,干吗满脸疑惑的?”

“这幅画在十多年前就不见了,我家里人也找了许久。而且这间咖啡屋也只是我近些天买来的,并非一直都是我家产业。”他的笑容暧昧得很,让她满腹疑问。

她顺着他的讲解看向画,画里是一位手执拂尘的女道士,满头的乌发披散,脸上脂粉未施,却更显清丽,面如满月春花,顶多二十来岁的年纪,但从她神秘的眼神里却窥测不到她真实的年龄,让人感觉很怪异,反正绝不止二十来岁。

女道士的嘴角微微掀起,那笑意说不出的古怪。一只手负在身后,宽大的道袍、袖子和拂尘随风飘扬。脚下的袍角隐隐显出一个人头,只有一个模糊的、极小的身影,那是一张无比美艳的小脸,尽管发髻歪斜,却难掩她的艳丽姿容。美人的脖子处套了闪着冷光的锁链。

女道士的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整幅画的比例说不出的融洽,融入了外洋的油画手法。山峦的地平偏高,看似不合比例,但融入了画里却出奇的柔和,使得女道士身姿绰约,浑身像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画上题跋:巧抓花鬼。

“怎么这么巧?”陶瓷抚摸着画中人,那只花鬼尽管被抓,却仍美艳媚惑,可想而知曾危害了多少人。

花鬼,她的新作不就是《花鬼》嘛!她家是经营古玩的,所以她懂分辨古物真假,这是如假包换的明代的真品,归为宗教、道家画作一类。

“这是开了光的,上面有道堂的印鉴,放置家中可以辟邪镇宅。”

“没错,家人曾提过,确是镇宅的宝物。只是为何遗失,就不得其解了。”Easun回答。

一个闪电劈开,女道士的脸凸现眼前,她诡异的笑容、咧开的嘴流出了一抹血。

“啊!”陶瓷吓得缩回了手,画受力掉地。

“你怎么了?”他扶住她,她把看到的说了。

Easun笑着安慰她:“你是刚才吓着了出现了幻觉。”

她靠在他胸膛,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下来:“我总觉得那画邪得很。”见他不置可否,只玩味地看着她,眼神渐渐迷离,抵在他心窝的手被他滚热的身体灼到了,她连忙离开他,“我走了,省得再有美人来,打扰了你的良宵。”

见他暧昧地看着她,暗绿的眼闪出一丝戏谑,她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这种时候她怎能再说如此暧昧的话来刺激他,万一,他要自己赔他一个良宵……

Easun看着她细致的脸部变化,觉得有趣极了。

“你笑什么!”陶瓷被他看穿,浑身不自在。

“你倒没有打扰我的良宵,”说着,他一把把她按倒在阔落柔软的沙发里,“我现在不是美人在怀了吗,只不过……”

“不过什么?”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上当,自己又被他牵着走了。

“不过你倒是破坏了某人的良夜。”见他笑得坏,她仍是不明所以。

“这家咖啡屋原本是上官信之的。”说着,他头看向了窗外,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微不可察地笑了。

她大急,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牢牢压住,她弓起脚想踢他,再次被他制止住了。她的衬衣太过宽大,领口滑落至肩,头发散在肩上,楚楚可怜。

正在这时,大门开了,几个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陶瓷大窘,连忙推开他,他倒是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还顺了顺起皱的衣服。

衣冠禽兽!她在心里骂道,他根本就是听到了有人走过来,故意表演给大家看的。她羞红了脸,站起来,只见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衬衣往下看去,该死的Easun,弄坏了她的裙子,害她光着双腿。人群里闪出一个人,她抬眼一看,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信之也在?!

难怪,他说她破坏了信之的良宵,信之才是她的男朋友啊!她一时僵住,不知该如何开口。信之只微微一怔,连忙上来,握住了她的手:“夜里凉,别冷着了。”说完,他就把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

警察咳了一下,说道:“本来是要找唐先生的,既然陶小姐也在,也就顺道一起到局里坐坐吧。”

“什么?”陶瓷一脸的不可置信。信之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唐先生的前女友曹娅妮死了。”

“不可能,她刚刚还来过。”

一屋子警察冷笑着看她,她疑惑地看向信之,满脸恐惧。

信之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曹娅妮真的死了,上吊而死的。”

曹娅妮脖子上那暗红的瘀痕突现眼前,惊吓之下,她身子一软,倒在信之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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