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末年,秦国的天又暗淡了几分。
秦国的老皇帝林渊已年近七十,虽说到了他这个年纪也算是值了,毕竟大秦的历任皇帝都没有活到他这个岁数的。在他即位的这些年里,尽管没有使大秦到达盛世,但也算是尽职尽责,丝毫不敢怠慢天下人。
林渊拖着年迈的身子站在云雀楼的顶层细细看着临阳城,从皇城中的临阳大殿一直看到了视线的边缘,但这边缘不是临阳城边缘,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
他现在站的是临阳城中最高的楼了,但还不够高,看不到整座临阳城,看不到他的天下。可他不在乎,他能看到这满城百姓的灯火就已经很满足了。
回想起来,先帝建这云雀楼的时候他还曾极力反对过,不过现在心里却有些小庆幸,毕竟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小王爷,体会不到君临天下的满足。
如果从天际远远望来,临阳城是被六座高峰围在中间的,临阳城的城门正对着的就是六峰中的最高峰。
林渊此时的视野已经从城看向了它,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渴望,不过转瞬间又面露微怒。这时一黑袍人静静走了过来,跪在林渊的身边,呈上了一封信。林渊转身接过示意黑袍人退了下去。他没有立即打开,或许是不愿,又或许是不忍。
他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小皇子林奇这些年里搞得小动作,但现在他年事已高,活不了两年了,太子也在前年因病去世,下一辈里也就他能撑得起大秦了,所以他没有制止。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皇兄们,现在的情况多么像当年。自己的二哥也是像现在的广成王林奇,但最后即位的却不是他。
因为那个人是不同意的。
林渊还是在太孙与他之间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才能使秦国得来真正的太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那个人的选择,想到这里他不禁望向远处最高的山峰。
自己做不出选择,那个人也从来不过问,不过他心里知道,选对了便是对了,选错了也不可能将错就错。
不一会儿,这座山峰好像是听到了这位临终老人的抱怨一般,山顶处发出一道白光。看到此景,老皇帝微皱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因为剑峰的人终于来了,他终于不用做那无用的决定了。
那道白光很快飘入楼中,它不是光,是一白衣老者,看上去竟比林渊还要年轻些。
林渊见到他微微作揖,尽管他是皇帝,是秦国之主,可他依然需要像面前这个人行礼,毕竟这秦国的天下还需要眼前这个人的守护。林渊静静的看这面前的这个人,眼睛仔细扫过每一处地方试图找些痕迹,岁月的痕迹。
他失望了,或许是渴望。这个白衣老人在他幼年已是这般模样,现在依然如此。他知道修行能够长寿,可生命终有尽头,肉体终会衰老,他面前的这个人俨然是超脱凡间。
这位白衣老者却是已经明白了林渊心中所想,不过无法和这个皇帝说明,他也从来没有对谁说过,每一任皇帝才会见到他两次,一次是新皇帝即位,一次是老皇帝退位。
世人皆知峰中有剑师,但近乎无人见其真颜。
白衣老者静静站立,看到的却不是老皇帝,而是皇宫的某一处。林渊也缓过神来,朝着他的眼光看去。
这一刻,他明白改选谁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准备将其撕毁,但还是犹豫了。
“您真能算的尽这天下吗?”
老人依然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先代皇帝们都这样问过。”
老皇帝虽然知道眼前之人并非常人,可心里还是一惊,他想问其原因,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得来的答案也会是一样的。
问又如何,非常人之法,当然不能常人习之。
他的表情渐渐平复,然后喃喃地说道“那就这样吧”抬手便撕了那封信。
话未说尽,却已然是做了决定。
夜已入深,寒风已经吹入了临阳城,云雀楼上的老皇帝依然在那儿站着,身后也没了那白衣老者的身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寒风下,老皇帝依然坚挺地伫立着,始终面朝剑峰。除了时不时的轻咳两声,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即使他大限已至,即使他的头上始终有一个人,但他依旧是秦国的皇帝。
他只见过剑师两次,却足足低了一辈子的头。只见他的头微微抬起,誓要压上剑峰一次,尽管这份来自皇家的荣耀只存在于这一刻,也没有人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老皇帝不管,因为他已经满足了。
天行末年的这一天正是立秋,老皇帝驾崩。
留下的遗诏里写的是太孙执掌皇位。可太孙不过年仅九岁,如何能继承大统,不少大臣甚至在私底下相商想拥立广成王做这个皇帝。
在先皇逝世的第七天,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夜里广成王与常相联手控制了禁军,对小皇帝逼宫。事情的进展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就要逼近太后的寝宫,两母子已是在劫难逃。但第二天过后却是小皇帝胜了。
因为那天夜里有一人拦在了广成王前面。
因为这一人是剑峰的弟子沈一舟。
因为剑峰选择的不是广成王。
虽一人,纵使千军万马亦不能过。
从此,小皇帝林江登上了大位,改年号为安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