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九能阻断妖气,却无法阻挡那四滴妖血。
熊铁木说过,这四滴可是四荒镇塔古兽精血。
秦狗儿虽不知道所谓的古兽有多厉害,但能与妖祖精气一同炼入丹药中,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凭他如今的体魄,根本无法吸收炼化此等奇物,若是强行吸收,恐怕只有一种下场。
爆体而亡。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死。
见他活下来,最为吃惊的,当属婴九。
别人或许不知道镇塔古兽到底是何物,但它可是一清二楚。
盘古身死道消之时,天地间诞生了七只大妖和一方异数。
异数自然是它。
至于七只大妖,则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沉狞、苍犼以及最为神秘的岱羌。
四象定乾坤。
沉狞苍犼主阴阳。
至于岱羌,则是分清浊。
当年,三大妖祖联手,擒住四象古兽,分镇东南西北四荒塔。
后来,吴天降服沉狞、苍犼,又借岱羌之力,扫清浊气立道山。
如今十八座道山,除了苍陵山与大荒山是由古兽苍犼、沉狞坐镇,其他十六座,皆是四象古兽的后代。
四滴古兽精血,也得亏是炼入丹药之中。
若是直直吞下,别说是秦狗儿,便是吴天再世,估计也够他喝一壶的。
见秦狗儿依旧瞧着手中惊笋发呆,婴九身子一弓,落在他手臂上。
它悄悄地往他耳边靠了靠,轻声笑道:
“没想到这惊笋竟然还认你为主了,不得不说,你这小子运气是真的好。”
秦狗儿笑着耸了耸眉,拿起惊笋得意地挥舞了几下。
“运气确实不差,不过运气好的可不止是我。”
说罢,他另一只手落在竹节上,感受着其中磅礴的妖气。
“还有它。”
刚刚那一刻,秦狗儿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古兽精血虽好,但也不是他能占有的。
当时,他想将古兽精血逼出体外。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任凭他心神如何牵引,四滴精血仍旧自顾自地运转周天。
体内妖气愈发浓郁,经脉之中鼓鼓囊囊。
秦狗儿脸色红如猪肝,全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眼看就压炸裂开。
忽而之间,叮地一声轻响。
他手掌心上像是开了一处口子,经脉中妖气一股脑涌了出去。
手中惊笋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轻轻舒展着笋叶。
而他自己,仿佛飘荡在半空中。
远处白云如雪,地上嘶吼不断。
低头望去,只见万千妖兽不顾生死地往前冲去。
有三眼无瞳浑身锐刺的巨蟒,有六只手臂的青白古猿,有九条尾巴媚眼如丝的碧眼鬼狐...
在它们身前,三百道师身着赤衣。
在他们胸口,银线刺着杀气腾腾的“吴”字。
但见天崩地陷,血肉横飞,吴家三百弟子如同秋后麦茬一样,纷纷倒下。
只是战场之中,无一人后退,也没有任何一只妖兽后退。
若非异族,或许他们可以坐下来大饮一场,不动兵刃,不决生死。
天色渐暗,彤云密布如血色漫天,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妖族仅剩一掌之数,吴家也只剩最后一人。
他左手握刀,右手持漆黑长棍,口中含刃,浑身上下不住淌着血。
也不知是妖兽的,还是他自己的。
“吴青槐。”
在他对面,血色飘荡,一位全身血污拄着一根枯藤拐杖的瞎眼老人缓缓走近。
走到吴青槐身前三丈远的地方时,瞎眼老人停了下来。
不过在喊出那个名字后,老人就再也不发一言。
吴青槐四处望了一眼,浅浅一笑,口中短刃落了下来。
“刑无名已死,盘寇也被你送走了,妖族三祖,看来也不过如此。”
瞎眼老人笑了笑,也不辩驳,自顾自地说道。
“若你愿归顺,可不死。”
吴青槐听言一笑,右手一扔,那柄凶名赫赫的点苍斩鬼刀也被他扔了。
瞎眼老人皱了皱眉,继续说道:
“那....怜儿...”
吴青槐轻轻抚着手中长棍,杀气顿生。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何苦。”
瞎眼老人面露不忍。
“何必。”
吴青槐冷哼一声,道气卷长空,锋芒毕露。
踏前一步,身后风起云涌,百丈城墙化为飞沙。
“黄月”
他喃喃念叨,风沙陡然凝聚成一柄硕大的半月弯刃,傲居半空,遮天蔽日。
“斩”
弯刃落下,瞎眼老人身后一只万年毒蛟巨口一张,丈许长的獠牙已迎了上去。
嗤地一声闷响,毒蛟神情一滞。
万年道行,灰飞烟灭。
吴青槐又踏前一步。
万丈古树拔地而起,青光流转,落眼尽是生机。
但唯有身处深林之中,方知个中险恶。
瞎眼老人还是没有动。
在他身后,一只冰翼火凰展翅而起,翼生狂风,丝丝如刀。
古树被风一吹,如同冬雪遇春风,刹那之间便倒下一大片。
木死枯藤生。
上千根比蛟龙还要粗的赤黑老藤如毒蛇出洞,嗖地一下便缠住了火凰的双翼。
熊熊大火映照天际,枯藤悉数化为灰烬。
灰烬落地,古木再生。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说来复杂,实则不过一瞬,不多时,火凰眼中已闪过一丝疲色。
这时候,道道黑影划过,缠住了火凰的翅膀、利爪、脖颈...
撕拉一声,血雨落下,凤戾悲歌。
吴青槐又踏前一步。
“够了。”
瞎眼老人手一抬,身后诸妖身形一滞。
“吴家小子,看来你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一袭血衣的吴青槐摇了摇头,似笑非笑。
“天下漆黑一片,我吴家男儿是要走出一条清朗大道。”
瞎眼老人冷哼一声,手中拄杖往地上狠狠一砸,怒声喝道:
“若是如此,你何苦去招惹她...”
老人怨愤填膺,话音一落,方圆百里万千枯藤轰然崩裂。
吴青槐手一挥。
天地间,大火肆虐,将诸妖与自己困于其中。
瞎眼老人一指叩天,漫天乌云席卷,海天倒灌。
黑水之中,一尾吞天断岭鲨朝着吴青槐冲了过去,血盆大口一张。
强大的吸力卷起水龙卷,似乎要将万水千山都吞进嘴里。
只是它没能吞下吴青槐。
一片柔弱的叶子自黑水而生,晃晃悠悠飘入它嘴里。
谁也没有在意,吞天断岭鲨也没有。
当它发觉事有不对的时候,那一片青叶又飘了出来。
这一尾古渊巨兽,心口现出一道很小血口子。
很小很小,却斩断了它所有生机。
青叶继续飘荡,朝着瞎眼老人而去。
老人冷哼一声,漫天黑水忽而变得煞白,恍恍惚惚,如阴冥白火。
青叶一触即燃。
当初遇水而生,如今遇水而死。
如雪一般的水浪慢慢凝结,越来越少。
最后落在瞎眼老人手中,仅仅只剩一片雪白。
“到此为止吧。”
老人手一扬,雪花朝着吴青槐直直而去。
吴青槐脸色一变,身后诸多兵器忽的升上半空,全是有着吴家血脉的道器。
只是,当年一柄柄凶名赫赫的道器,被雪花一撞,纷纷落地没了生机。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的脸色也愈加苍白,紧咬着牙,手中紧握着那根长棍。
雪花越来越近了,老人身后已响起阵阵冷笑。
妖祖范仙若是动了杀心,除了道祖吴天和小道祖吴空外,无论神鬼,都断无活路。
吴家,无人能生还。
老人身后都是些万年老妖,在十八道山外,谁见了不得尊一声妖圣。
但此时,他们的脸上却都浮现出幼儿般的憨笑。
若吴家绝了后,谁还能抵挡妖族?
他们迫不及待想看着吴家最后一人身死道消。
只是世事大多不能如人所愿。
也无法如妖所愿。
这时候,一道惊呼响起,继而一袭青衣落在吴青槐身前。
“爹,不要...”
她的话没能说完。
这个时候现身,本就存了死志。
一个是待她不薄的情郎,一个是宠她万千的爹爹。
她没办法让他们不互相残杀,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看到那一幕来临。
只有身死道消的人,才能看不到一切。
雪花落地,香消玉殒。
吴青槐手中道气猛然一涨,长棍如同春笋般,片片笋叶打开,飘出无数黑雾。
万千妖兽如同无主冤魂,肆意杀戮。
当妖兽尽出,长棍猛然一缩,化作尺半长的森然铁锥。
天地间一片凄惨。
瞎眼老人神情恍惚,失魂落魄。
“怜儿...”
继而一阵嘈杂,狗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隐约中有人怒吼道:
.....
“你有何面目见她...”
“大道三千,你又能看懂什么...”
“万事万物,反正你见到的都是错,倒不如和我一样...”
......
这时候,秦狗儿早已收回心神,他觉得浑身舒泰了不少。
四滴古兽精血此时已不在他经脉内。
一道柔弱的声音缓缓传入他心中。
“如今我已帮了你一次,你欠我一条命,到时候你记得还。”
秦狗儿虽说看不到人,但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他知道是谁说的那句话。
当那句话响起的时候,他觉得与惊笋有了一种血肉相连的亲昵。
这时候他才发现,惊笋之中竟然还藏着一座古塔。
塔高六层,身逾千丈,通体漆黑,如同千年玄铁打造。
塔身刻着四个大字。
“古荒兽塔”
整个样子倒是和惊笋相似。
上粗下细,塔顶雕着四方兽首,踏底尖尖的,只留有一扇木门。
此时,有一个女子坐在塔前一株歪脖子梧桐旁,依着树干,闭眼昏睡。
她看起来很疲倦,眉头紧皱,心神交瘁。
刚才那句话便是她所说。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她又陷入了沉睡。
秦狗儿虽只是心神踏入其中,却也小心谨慎地避过她,缓缓走近塔中。
他不敢惊醒她。
因为惊醒沉睡的人,也算是一种冒犯。
而冒犯到妖祖的女儿,后果绝对不是他能承受的。
走进塔中,他缓缓朝着塔顶走去,但走到第四层便无法向上走了。
再往上便只有黑漆漆的浓雾,威压极重。
他倒也不强求,转身又走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很清楚那四滴精血去了哪儿了。
只见四层囚牢各有一滴闪着幽光的赤珠。
不时有嘶吼声从赤珠内传出,惊天动地。
一根似有还无的细丝将四颗珠子与塔顶四尊兽首相连。
不断有妖气及天地道气被吸纳进去。
妖气存于塔中,道气则是逸散于塔外。
秦狗儿试了试,发现塔身外浓郁的道气他竟然能引入经脉之中。
这一发现差点让他乐得叫出声来。
荒人处境最为艰难的,便是渡劫时,以及金丹境。
渡劫自然不用说,天道之下无所遁形,天雷落下,荒人体内的妖族血脉便会显现。
那时候不止会有漫天妖气,甚至还会出现身体部分妖化的情况。
至于金丹境,则是出手时容易露馅。
金丹境道师出手时,需从丹田内度出道气。
而荒人的丹田中全都是妖气,但凡出手,身份便再难隐藏。
不过如今有了惊笋中的这方妖塔,秦狗儿便再也无需担心了。
渡劫时有婴九,出手时有妖塔,只要他不小心一些,定然能瞒天过海。
至于脑海之中出现的那道极难修炼的功法,就只能等以后跟婴九慢慢请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