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说话,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青蔓和少溪大胆朝着二牛叔他们躺着的地方直直跪下。
栾平安和连城关依旧看着对方,谁也不会先动。
天一阁伏虎门的前辈及身后十几个前来长见识的年轻人大气都不敢出。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良久一声嫣然巧笑声悠悠飘出。
“哎呀,长夜清冷,本就凄凉,各位又何必拼死拼活的呢,若依我来看,倒不如化敌为友,就此别过,留下几分交情总比留下半条命要划算得多。”
妖气翻涌,青蟒化作青衣女子,妖娆地从连城关身后露出半张脸。
她一只手搭在连城关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是从他腋下落在连城关的胸膛上。
“连大哥,不过是一个荒人而已,就送给道天洞又如何,被妖王精魄控制,她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的。”
青奴轻轻踮起莲花香足,半歪着脑袋瞧着连城关,眼波流转,媚意天成。
连城关心头一颤,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当然是恨不得就此作罢,若是能快些回北妖妖境,找间暖香楼阁,与她缠绵悱恻岂不乐哉。
但李正山已死无全尸,其他三人当时存了死志,也没能留下活口。
要是连半个人都带不回的话,那自己不但得承受一无所获的失职之过。
连熊铁木和白狼女的死估计都得算在他头上。
厥岭熊妖一族倒不足为惧,怕的就是青虬月狼一族。
“栾先生,反正你们也没办法从那个贱人口中得到什么,倒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连城关轻声一笑。
“要不我跟你换一下,这个荒人我带走,你要是无法交差的话,这种七彩蛊毒蟒你带走如何?”
他指了指黄姑,眼中平淡无波。
黄姑竟然也面无表情,盘着身子站在他身后,似乎只有栾平安答应,它便会束手就擒。
栾平安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
连城关冷冷一笑。
“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栾平安又摇了摇头。
“即使一无所获,也总比落在笑公子手中要好。”
他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翠花身旁,轻轻舒了一口气。
“至少妖族不会知道,这些荒人体内的妖王精魄到底是被何人强行抹杀。”
连城关冷哼一声。
“那一伙见不得人只敢偷摸行事的鼠辈,哪怕不靠这个贱人,我们也会找到线索。”
栾平安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一摆手。
“那便提前祝笑公子得偿所愿。”
连城关气得满脸通红,刚想说话,心口却一阵柔软。
青奴轻抚着他的胸膛,微笑着摇了摇头。
连城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眨眼间,又是一脸风淡云轻。
他轻轻往前走去,竟然也走到了翠花的身旁,与栾平安并肩而立。
哪怕是赵孟府,此时也对他高看了几分。
虽说他是荒人,同一境界,自是比人族道师厉害几分。
但一境之差,足以让栾平安将他瞬杀。
连城关走过去后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真是从表到里的虚伪。明明一肚子鸡鸣狗盗,明明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明明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却总是端着一副不愿趁人不备的侠骨风范。”
他转过头看着栾平安。
“若我俩境界互换,恐怕栾先生已是一堆乱骨了。”
栾平安眼皮也没抬,依旧看着翠花,置若罔闻。
连城关也不生气,学着栾平安的样子,也低下头看着翠花,啧啧叹道:
“青奴的七彩蛊毒向来猛烈,但她却在晕死前都一声未吭,也算是铁骨铮铮,寻常手段怕是难以让她开口。”
栾平安冷哼一声。
连城关笑颜清朗,用一副商量的口吻,轻声说道:
“栾先生,若是你将她交给我,三日之内必定能得出那伙人的消息,到时候我连某人再一道千里传音符将消息说与你听,如何?”
见栾平安不说话,他又继续劝道:
“想必栾先生也很清楚,那群鼠辈与妖族为敌却又不是你们宗门弟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轻轻咳了声,凑在栾平安身边,压低了声音。
“当年吴家被灭族,道天洞可是难辞其咎,虽说我们北荒塔安插在其中的荒人已被诛尽,但想为吴家报仇的那些人可不管这些,难不成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道天洞弟子遭受无妄之灾?”
栾平安心中浪涛顿起。
他知道此事定然与吴家有关。
但哪怕是有德高望重的人暗中拉拢势力,想为吴家报仇。
首当其冲的也应该是妖族或荒人,还轮不到道天洞。
可是,倘若有人从中作梗祸水东引呢?
道天洞乃是当年道山十八宗门之一,但三百年前内患横生,早已使得宗门元气大伤。
原本居于下位俯身臣服的宗门,也渐渐起了一些不安分的心思。
据他所知,荡剑山庄如今势头正猛,听说庄中收了好几个不错的苗子。
甚至有一人,不过金丹境,便已领悟无剑真意。
伏虎门大肆收徒,门中弟子已翻了数倍。
天一阁前些年高手齐出,降服了一只生来第五境的鸿帝紫蟒。
传说鸿帝一族,生来万象境。
待其成年,不出意外都会踏入第八境,成为鬼藏境的妖圣。
到时候天一阁与之结下血契的道师,怕是可半只脚踏入祖境。
神刀宗虽说没有什么动静。
但这些年来,年轻一辈中也出了不少声名鹊起的人物。
便是在神刀宗弟子实力排名第五的封半尺,也已是初阳五品的道师。
如今,还算得上老实本分的,就只有桃花楼和流云宗。
他们一个是买卖丹药,一个是拍卖道法兵器,自然志不在宗门势力。
不过谁又知道他们私底下又有什么心思呢。
见栾平安沉吟不语,连城关心里头不免一阵冷笑。
名门大宗的人果然就是虚伪,若是一心光明正大,又何至于真的会这样去想。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他会说的,只是能听得人心生欢喜的话。
“栾先生,不知我的提议如何?”
栾平安心头一颤,冷汗已出了一身。
刚才竟然差点道心不稳。
“罪过罪过。”
他心头默念了两句。
转过身,朝着背后一人说道:
“半尺,你将此人押解回去。”
封半尺点了点头,跨步而前。
只是这时候,妖娆的声音再度响起。
“栾先生,不过是一个死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地带回去。”
只见青奴缓缓走上前,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朱唇一吐,一股青烟落入翠花婶子鼻间,一声闷哼,她已然醒转。
“三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说话的一个是翠花婶子,另一个自然是秦狗儿。
青奴将李三妻拉在身后,指尖悄然划过他的脖颈,笑眼盈盈地看着栾平安。
“栾先生,若是你将这小娃娃的娘带走了,那不是逼她死么?”
连城关回头望了一眼。
他突然觉得,这个妖女不止会暖床,还会暖心。
秦狗儿这时候也冲了上去,站在封半尺身旁。
“三儿你别怕,有道天洞的前辈在,一定能救下你和翠花婶子的。”
李三妻面色惨然,没有说话。
只是看向他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天资聪颖,甚至比秦狗儿更懂人情世故。
“娘。”
他轻声喊道。
翠花婶子一口黑血吐出,心如刀割。
李三妻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退后了几步。
青奴皱着眉,不知他想干嘛。
他一边退,一边将娘留给他的彩凤银钗插在发髻上,笑着说道:
“娘,三儿从小就怕痛,爹说是娘身上传下来的坏毛病,娘要是怕痛,去了道天洞,就把他们想知道的都说出来,说不定他们一高兴,就会把娘放了。”
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以后娘要是回到茶婆村,就把我床底下的那个罐子拿出来,我存了七钱银子,本来想趁着过年,在喜来镇上买一盒胭脂,但是店家说这些银子只买得起最便宜的那一盒,我当然不答应了,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就得买最好的胭脂,狗儿哥说北邙城的水粉便宜,娘有空可以走一趟,就当散散心,顺便买一盒胭脂,娘要是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三儿死都不怕。”
翠花婶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瞧着三儿那张稚嫩的脸庞,她的心已是碎裂了一地。
“孩子,我的孩子...”
她呜咽道。
突然之间,她俯身痛哭,朝着茶婆山方向跪下。
“老天爷啊,你为何待我儿如此薄情,他是无辜的,又何苦如此对他...”
话语间,两行血泪已从她脸颊淌下。
天地肃静,没人给她回答。
而她也知道,那个人更不会给她答案。
忽而之间,她好像想通了很多,抬起头来,看着李三妻。
她的脸色惨白,像是抽干了一身的血。
“孩子,娘亲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之前觉得能做你的娘亲,是我此生都不会后悔的事,可是如今娘亲好后悔啊,我家的三儿那么善良那么体贴,凭什么要遭那么多罪....”
“为何我儿生来便为棋,为何我儿生来便要给人做嫁衣?我不服,不服!”
“不服!”
她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如同蛮荒古兽。
话音刚落,眼中杀意闪过。
栾平安面色一变,铁拐一抬,一道锐气激射而出。
他不敢使出全力,唯恐伤到无辜。
更怕全力之下被连城关钻了空子。
不过,他倒也不怎么担心。
这一击之下,便是状态鼎盛时的初阳三品道师恐怕都不一定能接下。
只是,世间很多事,大多是出乎意料。
破虚境九品的翠花,竟然连身形都未曾受阻。
当察觉到身后劲气时,她随手甩出一物。
一声悲鸣。
木钗掉落在地,碎成数段。
赤鸟殒命。
而她已踏前三步,一掌拍下。
下手的方位,恰好站着秦狗儿。
秦狗儿心头一颤,冷汗出了一身,他生生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惊笋虽在手,但要对上翠花婶子的杀招,必然会用尽全力。
他怕气竭时带出妖气,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他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时,一股杀气从他身后汹涌而出。
“阿鼻道,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