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大多都是他不能知道的,只好给他讲讲几百年来捉过什么鬼,有多凶神恶煞,吓吓他可能会清醒很多。
“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谁叫你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想起他小时候可爱,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毕竟总在生死间徘徊,怕又能如何?”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你要是哭一下,我不就不吓你了嘛。”我一脸正经地看着他,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算了,对牛弹琴。“对了,这段时间少出去乱晃,待在家里面就挺好。”
“怎么,郢都要发生什么事?”
“不是,就...平时总找不到你人。”
他低头哼了一声,拿起笔开始写信。
“给谁的?”
“荣业,此事需要他帮忙。”
“你们这么熟了?要把其中的弯弯绕绕都告诉他?”
“他要不够聪明怎么当得上大理寺少卿,可能还是我去高攀他。”他从抽屉里拿出印章,我看到我雕的小老虎。
“怎么不摆出来,亲手刻的,有点丑,不要嫌丢人嘛。”
“知道就好。”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没得过他的生辰礼物。“不想要就还给我。”
“休想。”他从我手中拿过小老虎,放在抽屉最里边。亏我精心准备一番,就这么放在角落里落灰,想起这个我就来气。“谁那日还挖苦我?难为我专门送趟礼等半天不见你回来,哪曾想某人在外面喝酒喝得开心,还要说我两手空空...”我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多半是骂他的,周尘倒越来越高兴。
“希望本将军怎么补偿你?”
“对了,借我点钱呗。”小鬼们都有事忙,风雨城生意不好做,我已经好久没有收入来源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
“反正你钱多,也花不完,就当救济穷人。”
“没有留给你喝酒的闲钱。”
“我已经戒了,不喝不喝。”
他一看我眼睛,我眼神就闪得很,四处张望。“那不是,有时候忙公务累了,喝酒提提精神嘛,你不知道有些小鬼可爱闹腾了。”
他没理我,拿了本书看,怎么这么小气,一点都不像有钱公子哥儿作派。
“要不我给你唱首歌?跳个舞?您老怎么高兴只管说一声。”
“受不起,有些人还要当我表姑呢。”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提它干嘛?
“别,别说叫表妹,叫表侄女都可以。”我感觉他的脸又垮下来了,真是多嘴,我连忙假装扇自己一巴掌。“偷钱是劣迹,我的公职记录被写上这条,年底可得不到灵果了,你忍心看我这么可怜吗?”我眼巴巴望着他。
“真拿你没办法,你这样子哪想活了几百岁的?”
“我今天十八,年年都十八。”我怕说了真实年龄会把他吓死。
他从书架上拿出个箱子,里面有六锭金元宝和一些碎银子,我看后不由得说了句真扣。
“我平日里不怎么花,钱都是由池云保管的,我明天让...”
“够了够了。”我连忙把金子装进锁千囊里,我脸皮没那么厚,问别人要钱这种事,我也就能欺负欺负这个臭小子。
他又开始看书,我瞧着密密麻麻都是字,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什么时候打盹儿睡着了,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妾身弄了些宵夜,将军尝尝吧。”我和周尘相视一眼。
“我不饿,你早点休息吧。”
我放下搭在身上的披风,许是我在这儿,不太方便。“一番心意,也别辜负了。”话完散去身形,经过门时看了眼他的侧室,温婉美貌,小家碧玉的气质。
周尘没把德妃的事告诉皇上,死侍自尽,谢家咬定安家与此事有关。顾家的人已从东境入皇城,皇上为着皇家颜面,极力安抚太子和谢家,升了谢家小辈们的爵位,处死了安家推出来的真凶。
“越姐姐,三皇子的喜宴你真的不去吗?”我一回来,傅音就缠了我几天,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从小笛身上传来的不乐意。傅音的灵识一直都不稳,小笛必定用了不少灵力。
“不去。”这么多事堆着,我就不凑热闹了。
“怎么你们都不去,那我多没劲。”
小笛不去是因为他不敢,说不定城里什么地方就有护法们盯着,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你表哥要去,你跟着他不就好了。”
我又想起当初在小岳楼他被一圈女子围着,不过别人的喜宴上,好歹也收敛些。况且,他不是娶了位夫人嘛。
傅音身上被下了咒,一有危险小笛立刻就会感知到。
我站在城墙顶上,望着街上敲锣打鼓,热闹非常。送亲的队伍就站满两条街,王公贵戚果然声势浩大。东街方向,吴庸倒选了个好时候出城,他未带随从。我一路跟着他到个隐秘的山谷,恍一眼不见了踪影。
我闭上眼,聆听周围的动静。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我感觉到一个地方抵挡了风的痕迹,抽出灵绳一挥,他现出身形。
“在下并不认识姑娘,不知为何跟着我?”
“可我认得你,就好奇吴大人来这穷山僻岭做何?”
“来这修行,应该不过分,也没说做官之人就不能修仙。”
“你气运这么强,若是正经修炼,成仙也不过分。”
他面露难色,想是没料到世上有人认得出他,当初的魂魄被炼化后,未经过地府,不会有人记得样子。可我瞧过,瞧得真真切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你修为在我之上,我一鞭子打掉你身上存的气运,也并不难。”
“你想干什么?”
“带我去你们汇合的地方。”
“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别浪费我的耐心,集中在同一日来练气,我想见见你的朋友们。”是个好机会,不然其余五个人我找不出行迹。
“你究竟是什么人?”
“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怎么称呼都行。”
“惩恶?你怎么就肯定我在做恶事?”
“我不肯定,只不过伤了凡人的气运,总归是件亏心事。”这么加官晋爵,得族人源源不断的生气供给,以后子孙后辈怕是要当乞丐了。
到达约定地点时,其余五个人已坐好开始向瓶子传送生气。这小妖坐在空位上,将自身得来的气运慢慢抽出,汇聚在瓶子里。我只有借这个时候出手毁掉他们占有的肉身,气运尚存,他们还不敢对我出手。若他们把气全部抽出,我下手就难了。
六人身形被定住,我运剑划过他们的身体,肉体瞬间倒下,变成干枯的尸体。六人设下的结界把我猛地推开,我撞到树上,感觉喉咙里有血腥味。
有个妖突然退出来攻击我,我招招都下了狠手,等其余五个全缓过神,我今日不一定走得了。我打掉他体内残存的全部气运,他发疯似的猛攻,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
“别动,不然我就把那个瓶子打碎。”
“就凭你?”
“逼急了总不好。”
“你是仙界的?”
眼神不错嘛。我没应声,划过他的脸,血淋淋的印子从眼角到唇边。他捂着脸,手上的剑乱砍。“仙就了不起吗?等着看吧,看谁笑得到最后。”
我们的生命太漫长,要等笑到最后可能有些等不住,能得意一时就很不错。不过他的笑声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什么意思,知道斩魂刀在哪儿?”我用小刀抵住他的脖子,血慢慢渗出来。
“无可奉告。”
我立刻往郢都赶去,在城门口被间瞑的结界弹出来。他设下的结界,但凡有非凡人的力量进入郢都,必会有察觉。他瞧我一脸狼狈样,挥手散了个小缺口。
“守好了,可能有事发生。”
赶到亲王府的时候,门外小厮死活不让我进,我一脚把他踢得老远。皇上皇后和贵妃亲临,喜宴阵仗自不必说。
“你怎么来了?”周尘把我拉到一旁。不管混在多热闹的人群里,他总是能找到我。
“吃了饭赶快回去,我怕这儿不对劲。”
“那你呢?”我在他眼里看见了担忧。我还能怕?
“别管我,顾好自己。”我握着他的手心,下了个逆身咒。
我蹲在角落里瞧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拿斩魂刀的人到底和谁有深仇大恨,至于对个脆弱的凡人用这么可怕的武器嘛。
当年天帝为何非得做个如此锋利的法器,落到心思不正人的手中,简直就是危害六界。
刀总是要沾了血,才有灵性。持剑者的法力越大,效果就越强。那如若杀的人越厉害,以血相祭,刀灵又当如何。
人群中有嘈杂声,房顶上突然现出一批黑衣人。亲王府的护卫立刻围在帝后和皇子们身旁,其余众人四处奔走。刺客射箭,靶心直冲楚君,好在都被护卫挡了回来。有人报信,禁军迅速赶到,和刺客拼杀起来。
不可能就是这么个小把戏吧。
刺客渐渐落了下风,侍卫揭开死人的面罩,突然冒起一堆白烟,那侍卫呛咳几声,随即倒下。
“快捂住口鼻。”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纷纷照做。
我瞧不见傅音的踪迹,不断在向小笛发消息,终于听到传来的一句无碍。
刺客的血沿着地砖的缝隙流动,我立即走上前去,止住血液流向。妖族,还真是喜欢用恶鬼阵。
又是一批黑衣人,守住每个离开的通道,隐隐闻到妖怪的味道。三皇子的婚宴可真是,多方力量下手的良机。众人四散,有躲在角落的,也有直接撞到刀尖上的。
死去的尸体开始冒白烟,我用灵力抵制毒气散开。闭上眼用灵识寻找隐藏身形的人。肩膀被人一踢,没受住力,跪在地上。周尘向我跨出一步,又被我瞪回去。我看见柳池云紧紧握住他的手在发抖。世家小姐们,怎么可能见过这种画面,自是需要安慰的。
楚君身边的侍卫们忽然倒下,我加大灵力大范围施了现形咒。
“唳佑?”他的修为不是被废了嘛。
“快走。”我冲楚君一吼,全心对付唳佑手上这把刀。
“弑君要遭天谴的,你不要命了?”把主意打到一界帝王身上,他是把世间想得多简单。这样的罪名,谁去护他?
“不要你管。”
“有人为你在老妖树下付了代价,你总得为他考虑。”我避过一刀,侧身握住他的手腕一敲,刀划落下来,我伸手去接,被人一掌推开。
“废物!”唳佑的手瞬间折了,额头直冒冷汗。
冥佴冥厌出现在我身旁,我才觉得有点底气。
“二皇子,早些回头,不至于太丢人。”冥佴也不拣点好听的话说。
“就凭你们也挡得住本皇子?”
妖界二皇子唳询,可谓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大修为上境,若硬碰硬,对战两位护法还是够呛,只是惧着他手里这把刀,不好下手。
周尘护着楚君,抵抗刺客,小笛在做结界,这几位高手交战露出的一点灵力,就够让凡人粉身碎骨。
唳询的手段凌厉,二位大人要尽力避过斩魂刀的攻击,闷闷挨了几掌,他一抽到空隙,就直奔楚君而去,周尘挡在楚君身前。
妖魔鬼怪他都见过,所以胆子这般大么,什么都敢拦。我运尽灵力挡了他一刀,冥佴立刻用灵绳捆住唳询的脖子,冥厌运剑穿过他身体,他跪下,用刀撑着不倒下去。
我胸口闷得慌,吐了口血。
“守好自己的命,我可再禁不起一刀了。”我声音本就轻,只说给他听。至于别人的命,救得了救,救不了就算了。他抓住我的小臂,我拍了下他的手,说了句无碍。伤不到他的,不会让他受伤的。
我幻化出数根灵针,念句咒语,灵针扎入唳询体内。他反身斩断灵绳,刀灵之气逼得我们后退几步。
“真是天界的忠犬,这么卖命。”
这种话,听多了也就没攻击力。
“不然,不像二皇子,出身妖界皇族,还这么不懂事。”
“若我功成,就不会...”
“怎么,还能强过天上那位?”冥厌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我懒得理,“这种到处抓把柄的事情,还要妖帝替你善后吗?”
“关你什么事!”他一生气,灵力就有些不稳,顺带着刀也摇摇晃晃,显得更吓人。
唳询并没有主动出击,我们的反击也落到实处。小笛突然吐了血,原来唳询将灵力留着破结界,我立刻补满破碎的地方,他刀一挥,凡人立刻倒下一批。
魂魄附在刀上,被刀灵舔了个干净。唳询割破手掌,刀尝到血,兴奋异常。斩魂刀一震,微薄的结界七零八碎。
“二位护法的血,想来也是好东西。”
他,疯了吧。
“间瞑,今日冥界遭受的损失,未必将来天界不会受一遍,何必赶尽杀绝。”窝了这么久看戏,非得削弱冥界的势力,天帝才满意么。
“使命在身,不敢擅自行动。”间瞑的声音。
我听到脑海里的声音,不由得一阵苦笑。
“你们看看,天界又有多在乎这些凡人的性命?”唳询又一挥刀,却无凡人受伤,倒是我手背上划过一条血痕。
不,总有人在乎的。谢了。
情况于我们不利,唳询的灵力虽然越来越弱,但渡给了斩魂刀。冥厌示意我带楚君先走。
“他若出了这个门,这里所有的凡人都要死。”刀的气焰越强,我觉得浑身发热。“怎么,怕了?”
我与小笛对视一眼,定住脚步。
“小笛,守住结界。”我传了句话给他,抽出无弦琴,双腿盘坐在地上。琴音锋利,刀刀向唳询而去。
冥佴下阵压制住唳询身形,刀从他手心滑落,横置空中。唳询念咒语,刀猛然飞出,朝楚君而去,连穿过几个侍卫的身体,划过楚君手臂后,刀反身继续攻击,周尘一把推开他。
“楚君身边的忠狗也不少。”
“不像二皇子,独自奋战,好不可怜。”唳询瞥一眼我,正好,有什么都冲我来。
我划破十根手指,奋力弹琴。唳询用刀抵抗琴音的攻击,刀突然一震,他费了些灵力稳住。
“能打下个齿痕,果然不简单。”
懒得听他废话,我们仨合力进攻,没捞到甜头。
小笛和唳佑打起来,我分力去维护结界。斩魂刀震动,我总觉得有声音在我脑袋里回响,怎么甩都甩不掉。
“别动,不然我就让她死。”唳佑捉住傅音,小笛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迈。
“没想到冥界还养出个痴情种子?”唳询运力解开身上的束缚,“那不知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是个什么滋味。”
刀径直而去,小笛立刻冲到傅音面前。
我用灵绳拉住刀柄,小笛用手握住刀刃,灵气震得他步步后退,靠墙时推开傅音。血沿着刀尖一点点滴在地上。
刀灵在吸收他的灵力,如此下去情况不妙。我握紧绳子往后拉,冥厌抽身封住小笛灵识。
“看好她。”
我把傅音交到周尘手上,她望着倒在墙角的柳稷,踉踉跄跄要去找他,挣脱不开周尘的束缚。无能为力,或许就是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