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树修成人形后,我翻遍所有书籍,给他取了司彧两个字,希望他今后枝繁叶茂,无忧无虑。
俟也在殿上与仙友们议事时,我坐在一旁昏昏欲睡,咚地一声撞到柱子上,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那你也不可以乱跑,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好。”
我有了小跟班,赤羽很羡慕,说要借去玩两天。
“玩什么玩,这是我亲弟弟,你要是敢欺负他,我就把你的毛拔光!”
“别这么凶嘛,听说了没有,凤凰一族好像有意和天界联姻。”
“不感兴趣。”
“听说那公主挺中意俟也帝君的。”
我把赤羽打了一顿,逼着他把自己说的话咽回去。
我突然很不高兴,冲到俟也的房间去,看到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你...觉得琦玥人怎么样?”琦玥就是凤凰一族的公主。
“果敢独毅,是新一辈中的翘楚。”
“哦。”看样子,他也很满意。我低着脑袋走出去,任凭他怎么唤我都不回头。
我想出去散散心。伏呈告诉过我他的住处,顺着洛河往西走,看见第一个最大的宫殿。我在下界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只好去找他。
我战战兢兢将令牌给守卫看,他把我带到伏呈的宫殿。我才知道,他是魔君的弟弟。俟也没在我面前说过仙魔两界的事情,但我偶尔听到小仙使们议论过,说仙魔不和,魔族如何贪婪卑劣之类的。但伏呈是好人,比很多仙官要好。他不过肆意打骂自己的兽灵,不会在练功时损害周围的花草树灵,不会在提到凡人时有一副不屑的神情。
伏呈还没回来,我在院里发现炽焰鸟躺着,想要同它玩,好不容易爬上它的背,它左摇右晃要把我抖下来,我抓住它的脖子,一不小心扯出根羽毛。
它扇动翅膀腾空跃起,我只得死死贴在他背上,而后被扔进个山洞里。我尝试从洞口冲出去,每次都被弹回来。只好大吼大叫,期待有人来救我。
依旧一个鬼影都没有,夜幕降临之时,山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静得可怕,我开始想俟也,他不是说不管我在哪儿都能找到我吗,为什么还不来?
我尝试往山洞里走,撞上块木板。在木架子上睡了两天两夜,终于听到山洞里有动静。
“小煦?”
“伏呈?”
我坐在架子上,看着他拿着油灯走过来。“你怎么才来...再晚点我就要在这里闷死了。”
“我以为你没等到我,就回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到炽焰兽少了根羽毛,一根彩羽要数百年才修得到,你别怪它。”
总归是我不好。“好吧。”我从架子上跳下去,伏呈抱住我。
“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指着其中的一个柜子。
“干嘛问这个?”
“我感觉你特意加固了灵力,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他念了句咒语,将盒子打开,是些书画和一根笛子。
“我母亲留给我的。”
我没问他关于他母亲的事,只觉得他一定很爱她,很想念她。我觉得自己让他想起了伤心事,用手抚着他后背,想要安慰安慰他。
“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怎么不派个兽灵来守着?”
“那好,改日我找一个。”
伏呈把我带到书房,我看着一屋子的灵果,不禁有点馋。
“吃吧,就当给炽焰赔罪。”
听他一番话,我狼吞虎咽地啃起来,最后吃饱了坐在椅子上,不自觉打了个嗝,连忙捂住嘴。
“我当日把令牌给你,并没有想到你知道是魔界后还会来,我以为,魔族在你眼中会是凶恶不堪。”
所以他从未告诉过我真实身份。“可我遇到你了呀,任由旁人说魔族如何,我知道你不会如此。流言而已,听听也就过去了。”
“你可知魔族眼中的仙是何模样?”
“总归不会都是像我这种活泼可爱,善解人意。”
他抿嘴一笑。
“伏呈,谢谢你的招待,我要先回去了。”这些天在外,我怕俟也担心。
“我送你。”
“不不不,我自己回去。”我瞧着炽焰鸟,露了点异色。我怕这鸟再跟我过不去。
“路上小心。”
我前脚刚踏进门,小浚一脸急色地告诉我帝君受了伤。
我看到他躺在床上,神色安然,却怎么都不肯睁开眼睛。
“间瞑帝君送回来的,帝君昏迷前一直在问你的下落。”
间瞑告诉我俩不得对任何人声张俟也出事,他隔三差五过来替俟也渡灵力。我在他身旁一直守着,我想着若当时我在,一定不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我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有异样,依旧常去天庭上玩。他们问我俟也的事,我只说他在闭关修炼。但和小仙使们斗蛐蛐捉鱼都没了乐趣,任由他们遥遥领先。
俟也醒来的时候,我高兴得欢天喜地,把我最近攒的灵果全部堆到他面前。不知怎的就开始哭,他好像傻了,盯着我一直不说话,我哭得更厉害了。
“煦儿,别怕,以后你就不会有事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怀疑他在说胡话,明明是他自己有事。我摸摸他的额头没察觉有问题,又扯开衣服看他胸口上的伤,确定伤口都完全愈合好了。
“你叫我不要乱跑,自己还到处走,受这么重的伤...你知不知道,我吓得不得了。”我把果子削好,盯着他一个个吃完。
“你那日为何问我琦玥的事情?”
“赤羽说,凤凰一族要到天界来...”我小声咕哝,希望他最好听不见。
“对,天帝也有意促成两边的联姻。”
我手一滑,刀子割过掌心,只得握紧手,不让他瞧见。
我把所有修炼的秘诀都教给小彧,希望他修为大增,早日成为我的打手,称霸天界。
没事时就去月老殿帮月老编绳子,他手法精益,我怎么都学不来,他说是一位故人教他的,如此做的结再也分隔不开。
赤羽说瑶池的水泡一泡就可增长千年灵力,我不信,他非得拉着我去,说让我帮他望风,然后一脚把我踢进去。
水面雾蒙蒙的,我一时没找到水岸。游来游去半天,就只看见赤羽一副悠然的样子浮在水面上。
“什么人!”我听到天兵浑厚的一声质问,连忙把头埋进水里,最后实在憋不住气,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被许多天兵围着。
“是他...他...”我回头一看,哪还有赤羽的影子。
“你说什么?”
“没有。”一个人受罚好过两个人遭殃。
我刚从水中站起来,就被俟也用衣服包裹着抱起,我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怒意。
他将我往房间一扔,待我换好衣服出来,罚我面壁思过。
我越想越委屈,本来就不是我要去的,在天界丢一次脸还不够,回来还要受罚。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事都敢做。你这个样子也不怕被别人看了去。”
“俟也,你不讲道理,你都没问过我就训我。”我张牙舞爪地乱打了他一通,他握住我的手,“是赤羽带我去的,他...”我哽咽了一声,“他把我踢进去的。”
“小煦,若我将来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我以为他和凰族的亲事定了,要赶我走,我竭力想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眼泪自己往外冒。
“你说过,我可以一辈子待在你身边的。”
“若真...”
我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的印记。许下的承诺,怎么总不当真呢?“我会死的,俟也,你听到了吗?”我只是他千万信徒其中的一个,而他是我的命,是我唯一的神祇。
最后我吼得累了,靠在他肩膀睡去。
这事过了,我没记赤羽的仇,倒是他见我都躲着走,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和我说话,我以为他心里内疚,想告诉他没关系,就越跟着他跑。
太子昭略和凰族公主琦玥定下婚约,我的心终于落了地。我现在明白了,自己有多么在意俟也。
魔族与凤凰一族交战,似乎是与羽皇的死有关。仙界既与凰族联姻,免不了会派天兵相助。两军交战,死伤无数。
“俟也,羽皇真的是魔族害死的吗?”
他望着我,说了一句,都不重要。
我想去魔界见一见伏呈,可四周结界森严,我一个仙使的身份,怕给他惹麻烦。
魔族大胜,凤凰一族残存兵力退居天界境地,以求天帝庇佑。炽焰鸟来送信,伏呈说他安好,我猜想他定是受了伤,装了一大袋灵果让它驮回去。
升大修为上境时,我没抵抗住反噬之力,全身灵脉被锁。俟也给我服了颗丹药,助我冲破灵脉。我总觉得自那次他受伤后灵气一直不稳,本不想劳烦他,果真这次帮了我,他累得闭关去了。
伏呈说,天帝哪里是希望和凰族联姻,他是希望凰族称臣。所以才挑起凰族和魔族一战,他说你信我吗?
我没答他,从心里,我是觉得天界是众生灵之表率,理该照料世间万物。我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伏呈握住我的手,我感觉手心一疼,被划过一道血痕,血滴落在云青剑上。他说,这把剑不会伤害到你,来日就算两界必有一战,我绝不会对你出手。
我想着,他既不会出手,这剑怎么可能伤得到我。多此一举,还害得我挨一刀。
仙魔两界关系紧张,两界都派有探子暗中探寻消息,天界戒严。
女仙们在谈什么有趣的事,我凑过去看个热闹,听得有人说俟也帝君收了她的红线。我捞开俟也的袖子,果然腕间七八根红线。我笑他,早日觅得佳人。
月老说,帝君们早就看破红尘,心无杂念,就算来日有帝后,也只是合适而已,无关情爱。
他不愿意见我,我就找不到他身影。于是整日往凡间跑,凡间的酒香醇,不至于醉,但能让我忘记许多烦恼。
“我说过,不要私自离开仙界。”他很生气,我少有看见他这个样子。
“可我就是不听,俟也,我不是你养的小宠物,你束缚不了我。”
“你可以和你的知己们品茶论道,我怎么就不可以和我的朋友去消遣消遣。”
“小煦,我...”
“你如何?将来洛河若迎了帝后,我一定会走。俟也,我只是喜欢你,不是非你不可。”
我说了谎话,本想气他,可他的眼神掠过我,而后不发一语走出殿门。
仙魔二界终于迎来一战,俟也将我关在殿里,不许我出去。他说,其中的恩恩怨怨,与我无关。
“小彧还在天界...”
“我会把他带回来。”
我等了五日,没有任何消息,只见天空雾蒙蒙的一片。洛河的结界散了,我料想俟也出了事,迫不及待地往天界去。
空中掉落下来的天兵和魔兵很多,我幻化出数个小人,只求在他们落地前可以缓冲一番,能否保住性命,全看造化。
南天门外,双方交战激烈。在数个被灵绳捆做一团的小仙中,我看到了司彧。我和领头的魔将打了一架,趁机松开绳子。
“哪里冒出来的小仙,也敢来叫嚣。”
他语气不和善,我又把他打了一顿,只是接连扑上来的小兵甚是难缠。我把小仙们带回天界,他们被什么咒语封住了灵脉,我不知道怎么解除,只能设下结界以护他们周全。
“阿姐,万事小心。”
俟也立于高空之上,我看到他受了对方一掌,退后几步,我用手抵住他的后背,向他传送灵力。
“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就来了。”
与俟也交手的是伏穹魔君。虽说都在惊骇初境,俟也明显落了下风。“快走,你在这里,只会添麻烦。”
“俟也,把这个拿着。”我忍痛,将内丹剖出给他。“无论如何,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不在意我,我无所谓,但只有你无恙回来,我才心安。”
北蒙死守着天界大门,赤羽受了一身的伤,我用绷带把他的翅膀裹起来,他挣扎着站在北蒙身后。
孜拂说,就算与魔族无仇,能忍心看你的亲人挚友受伤吗?战争的债,算不来的。
俟也回来的时候,我仔仔细细看他身上受过几处伤。他将内丹还给我,“抱歉,损坏了一点。”
我不肯收,听得他说,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要再轻易把内丹拿出来。”
“你什么意思?俟也...我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他护我多年,真的没有一点情意吗?我紧紧握住他的袖口,不肯松手。“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对我下了咒,我只能呆住一动不动,而后将我的手指掰开,“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瞧着你高兴。可为仙者,不能一时之欢。”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确实看到他眼中无半点柔情。既如此,当初何必对我好。他的身影慢慢远去,“放开我,俟也,我讨厌你!”他后背颤了一下,却未回头。
魔族退居昆仑山之外,双方各有损伤,源源不断地补充兵力再战。
天庭里巡逻的天兵多了一倍,像是在找什么。小仙们被安置在大厅内,我把自己存的灵果拿出来削给他们吃。突然闻到股熟悉的气味,我擦干沿途的血迹,在瑶池后的树林里发现了伏呈,他的肩前有个血骷髅,我撕下裙摆,替他严严实实缠上一圈。
“你来天界做什么?”两界交战如此之恶劣,亏他还能混进这里来。
顾不得多说,我扶着他往百花园去,把他藏在槐树的枝里,然后用灵力消除园中异样的气息。幸好这棵槐树被我养的茂盛,我觉得自己那些灵果花得还值。
伏呈说天界抓了她大嫂,他来探探底。
我怀疑他说的这话,这几天我日日待在天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再说,就算天界真能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也不会明目张胆把人藏到这里,这人怎么就这么笃定,非要只身来这种地方。
“魔族在这儿安排探子了?”
伏呈没回应,我当他默认。如此想的话他这么肯定就不无道理,要么那细作也被骗了,要么就是弃暗投明,不,是倒戈了。
风铃草突然晃了一声,我转身看见俟也站在入口处,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槐树前。我希望能瞒过他,他走近,在我耳旁说了一句,“原来你说的朋友是他,也好...”
他说这话时极其疲倦,耳后一丝头发垂落下来,我抬手要去给他整理,被他握住手。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要我施咒,我侧身避过。
“小煦,你要跟我动手?”
“他受了伤,你如此做,不怕胜之不武吗?”
我的招式是他教的,过了两招后就被他束缚双手,封了视听。我听不到他与伏呈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将伏呈送出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