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是鬼魂入酆都城必经之地,河水蕴藏无尽的轮回之力。
归墟大荒,可断一切因果,斩去前世今生,灭却轮回。
张真人显然知道,仅靠引入的忘川河,并不能持久抵御归墟的侵蚀,况且截流忘川河过久的话,酆都城必会强行干预,但他目前只需要拿回圣珠,毁掉叶老三显化出来的穷桑,让归墟重新隐去便可。
张真人望着在此地灵力大涨的叶老三,神情逐渐肃穆起来,身上法则波动愈加明显,身形约隐约现。周围人望向他,似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但定神再去观察却又什么都察觉不到,如同修炼时体悟天道法则一样,飘渺不定。
大家连忙聚合在一起,以共同抵抗接下来战斗可能会产生的余波。
张真人朝着化作穷桑的叶老三,一手抓出,顿时穷桑叶所处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握紧的手牢牢钳住。
叶老三此刻倒也不含糊,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不甘心让这群窃天贼人安然走出,去祸乱苍生,尤其是那颗本就不该存世的大周天之珠。他引动此方的归墟法则,并没有试图去破掉张真人的道术,而是朝着修士聚集之地打去。
张真人看到这一幕,挥手间引动忘川河水,与叶老三凝聚出的归墟法则碰撞到了一起,而后归墟法则瞬间泯灭,忘川河水也四散开来,有一些朝着修士聚集处飘去。
禺疆连忙祭出一个钟型防护法器,并疾呼:“切勿沾染忘川水,冥界之物,生者不可触。”众人急忙运行法则之力形成众多大小不一的屏障。
而叶老三在看到张真人引动忘川水的那一刻,便缩小穷桑物化的体型至常人拇指般大小,趁其不备脱离张真人的束缚,朝着大周天之珠撞去,张真人察觉后身形瞬间消失于原处,在叶老三与大周天之珠中间现身,一掌朝着叶老三打去,另一手掐印引动此时还在半空中的圣罗盘到掌心之上,想要召回圣珠。
叶老三看到张真人打出的术法,身形侧闪,出现时已在其余修士聚集的头顶,此时两片穷桑中的一叶化为一只仅有指甲大小的小金乌,朝着众人祭出的防护法器飞去,在与禺疆的大钟接触的一刹那,大钟便四裂开来,禺疆此刻如同遭受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去,吐出一口鲜血。
而金乌在破了禺疆的护法神通后便在众人眼前直接自爆,已被加持过的空间这一刻也发生了塌陷,并逐渐扩大,众人眼见于此,纷纷向四周撤离。
此时还在试图召回圣珠的张真人好似动了真怒,眉头紧锁,望向穷桑“好鸡贼的小鬼”。
“圣有所否,物有所通。”张真人口吐真言,顿时金乌自爆引发的虚空塌陷便恢复原样,自爆引起的波动也归于平静,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众人,一个个也远离了此处,只是少了几位原本在灵券破碎时就受了重伤的天仙,原来是被金乌自爆产生的波动殃及,未来得及逃离,此刻已尸骨无存。
而叶老三在果断舍弃一叶,让金乌自爆后,便不再关注后续结果,而是于张真人的眼皮子底下,强行吸收此地的归墟之力入体,顿时从穷桑叶中激射出数片实体的灰色刀刃,刀刃出现后直接隐于空间之中,任张真人身为至尊也不知刀刃会打向何处,而是散发神识于四周,去感受周围空间的波动。
就在此时,张真人突然伸手把断臂大罗道士从远处一把捏取过来,而在断臂修士还在疑惑时,其原先所在的地方,从空间中射出一把灰色刀刃,带动着阵阵空间涟漪,直接砍向他留在原地的残影,看到这一幕,这位道家的大罗修士深吸一口气,此术法不是此时状态下的他所能够抵挡的。
叶老三所化的穷桑看到这一幕后,刚想要更加疯狂地吸收归墟之力入体时,张真人甩手一挥,原本手中的圣罗盘便悬浮于眼前的半空中,他双手掐印,“小友,你过于放肆了,真当老夫奈何不得你吗!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赦封”。
顿时在归墟中正在吸收归墟之力的穷桑断绝了与归墟的所有联系,刚才还无往不利的叶老三所化的穷桑叶,此刻飘落在地,再无半点波动传出。
而在此时原先隐藏于空间中的数片刀刃闪现而出,齐齐斩向悬浮着的圣罗盘,圣罗盘应声而碎,这一幕就算是张真人也没想到。
没有了圣罗盘,以圣珠吞噬万物来看,他们是无法从归墟中把它带走,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去接触圣珠而不被其吸收的办法,但若是留在此地,早晚被归墟灭去灵性,成为一颗普通的石头,再无恢复的可能。毕竟归墟与酆都城具是天道法则所化,而圣珠与天道是难以共存不死不休的。张真人此时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困境。自己亲自出手,非但没有助圣珠吸取掉叶老三修炼的归墟法则,竟还损失多名道友,归去后被其他道友冷嘲热讽到没什么,不过若是连寄养多年的圣珠也折损于此...那千年谋划恐怕要毁于一旦。
此时,残活的众人渐渐靠拢过来,看到圣罗盘被毁一个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中一个脸上面具被毁,嘴角两边漏出两片鳃叶,身形高大纤细的大罗修士说:“至尊,可否以那片穷桑为底盘,托着圣珠先回去再说,看看其他道友是否有什么办法”。
“在理,也罢。当下只能如此了。”张真人说完,挥手间便散去了戎囚打开的往生之门,而后,隔空拾取落在地上的穷桑,以穷桑为底托浮着圣珠收入掌中,这时,由于失去对穷桑的感应,归墟逐渐归隐,消失不见。而禺疆布置的十头拖碑龟,此刻有七头乌龟上的石碑已经碎裂,众人见此,尽皆叹息。
断臂道士看着周围怅然道:“这一战本以为轻而易举,没想到前来相助的道友近半羽化于此。修为大成的守村人我们还是小瞧了,时也,叹也,悲也,壮也”。
就在大家陷入感伤之时,张真人突然拔身而起,冲入云霄,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巨响,而后大家看到张真人施展的秘术,遮蔽夜空,使得爆炸没有冲击夜空下面连片的农庄。
“封正奇邪,这是张真人当年突破大罗时感悟天道修成的道术,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一头雾水,而长袍大罗修士和戎囚以及禺疆对视一眼,冲天而去,在云霄外看到此时的张真人,道衣破碎,隐约漏出水晶般的躯体和涓涓血流,三人大惊失色,至尊的无垢之身竟然受了伤。
张真人望向赶来的三人:“有心了,是我欠考虑了,我对穷桑下的禁制竟然被圣珠给吸收了,一时未察觉,到让他苏醒了过来,那小友倒也果断,直接选择了自爆”。
“那圣珠岂不是...”戎囚听道后,顺嘴问出,但连忙止住,低下了头,其余二人也紧跟着一样低下头颅。显然二人也是想询问但是没有张口,毕竟至尊受了伤却首先考虑了其他事,终是不妥的。
“这点伤无碍,休息些时日便是,至于圣珠,哎,待回去我向他们几位解释吧。所有计划看来都要重新制定了,”张真人说着话他指间的乾坤戒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随即在他身上便换了一套崭新的道袍。
几人飞回地面众人所在的地方,看着至尊此时明显不悦的面容,禺疆三人没有解释什么,其余人也很默契的没有询问。
张真人看了看空旷的半空:“出来吧,不用戒备了,送众道友回各自所在宗门修养,”。此时半空中一道门户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穿青衫的白面书生。
而张真人又看向此时皆负有不同程度伤残的道友“接下来若有需要会再通知你们,各位今日辛苦,此战陨落的道友所在宗门我们皆会送出两个龙池修炼的名额,以祭在天之灵,待十年后龙池开启,各位也可派出一位座下弟子参加,都回去好好静养吧”。
众人听到此处,有窃喜也有伤感,纷纷握拳向张真人和彼此并肩作战的道友告别,随后便踏入由青衫修士打开的虚空传送甬道。
而张真人带着戎囚与禺疆在踏入甬道前回头对青衫修士说:“知道你与叶无期是挚友,不过也算是对你的最后一道考验,表现的还不错,你待会留下收拾残局,以免引起此地寻阳令猜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一切妥当后来我草庐,我有事交付与你。”
青衫白面书生并未回话,而是拱手目送三人离开。停留半刻确认众人皆已离开。
他站在原地看向周围空间还遗留的道道裂缝,而后取出一炷快要烧尽的香,掐印引燃,顿时从云霄外,从半空中的各处空间裂缝,在裂缝闭合前,飘出一缕缕的魂印,汇合之后显现出的确是本已魂散的叶老三,此刻叶老三的魂魄异常空灵,无半点灵动,竟是法则全失,如同凡人般脆弱不堪。
青衫书生从自己魂海中取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瓶,里面装有泛白色的乳液,他滴浇到叶老三的魂魄上,用灵力涂抹了一遍。这时叶老三的魂魄传出阵阵神识波动,待魂魄颤生生地睁开双眼后,左眼是一个呈白色的瞳孔,右眼是一片残叶,他看到青衫修士后,瞪大了双眼,顿时周围天地旋转,叶老三本虚弱的魂魄此刻承受不出似要再次破碎。
“这...这是...无期兄,你莫激动,此间种种皆因我而起,但我却无法提前告知与你,日后有缘若你我还苟活,我定会给你和你们守村人一个交代”。
青衫书生急忙运行空间法则,并祭出精血于法则之力中,原来是在叶老三的魂魄外,筑起了一道空且术,与周围天地法则隔离开来。而后他取出两颗七色彩石运用灵力打入到叶老三的眼中,待石头入眼,他才收了术法,只是此时的他已虚脱的将要无法站立。
“这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不相容的大周天之珠和穷桑竟然幻化到了你的眼中,真真是不可思议,无期兄,此刻你的神魄过于羸弱,不能控制二者,待以后你神魂恢复如初,稍加修炼,那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做你的对手!”
“只是无期兄,你先安心修养,我用馄饨石暂时镇压了它们,我会修改你的记忆,既然你把你的祝福给了柳风,那我就把你的魂魄打入到他的体内。十年,你等我十年,也只需要十年,我会回来助你取出混沌石,那时你我兄弟再相认,我会告知你我知道的一切”。
青衫修士面露悲色,长天一叹“天道有亏,我便换了这天!”然后他收起叶老三的魂魄,一步来到柳风的床前,将叶老三的魂魄打入到柳风的体内。
青衫修士跪坐在床前,神识波动后凭空出现一个酒壶,壶身雕画了一座桥,桥上有个妇人在熬汤,桥头一侧写有莫问,一侧写有无期。
青衫修士饮了一口酒,看着此时熟睡的柳风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能回神,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挣扎片刻,便双手合印,指向他的额头,在叶老三的魂魄中渐渐浮现出一道灵券,这灵券除表层刻有两行诗句外,再无其它。
“灵券内记载的是之前你我一同探险得来的术法,你觉得过于违背天理,当时我没听你的私留了下来,并未毁去。如果我出了意外,留下这道灵券,也好引导你再踏入修行之路,希望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只是这一切的真相就需要你自己去追查了”。
说完青衫修士身影便消失于黑夜中,出现时已在离此地不知多少里之外寻阳令所在城镇的上空。
翌日清晨,躺在父亲用楠竹编制而成的凉席上,柳风从沉睡中醒来。
鬼使神差地诵读出一首诗:
凉风万里送秋客,烈酒千年道离合。
旧岁桥头述新呓,南望嗟叹终北折。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记忆中会出现这首诗,也不知道为什么诗句出口后会不自觉的流泪。
但他记得,昨夜他做了一个梦,一湾清泉,一秋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