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可住在未央宫的江都殿,平日里未曦由嬷嬷们带着住在漪澜殿,不过是未足岁的小儿,所以言可常常放心不下,非得亲自带在身边才安心。
未央宫不似华清宫离乾圣宫那般近,好在言可自小被言大将军当成女儿养,又是家中幼子,哥哥姐姐们疼得紧,一向对这些小家子的东西不计较。
他生的端庄,精通武艺,若是年少时多读些诗书,那世家第一公子的称谓未必会属于陆幸,不过他虽年轻小,但心性成熟,对这些浮名一概瞧不上。
想当初要不是未曦的事不宜让外人知晓,司洛笙也不会出此下策,特意招了言家人进宫。
朝堂上的那帮老臣皆以为她是为了巩固政权,久而久之,她尝到了甜头,他们越是这样认为,她的计划越是安全。
还未走进未央宫便依稀有婴儿的哭声传来,仲寒替自家贵君捏了一把汗,明明贵君日日精心照料着皇女,陛下从未知晓,却偏偏碰上了皇女生病。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早不去晚不去,好死不死地碰到了陛下。
“仲寒,带路。”司洛笙见这小厮满脸担忧地走神,忍不住提醒道。
“啊,哦,陛下请随我来。”仲寒连忙收起那些小心思,专心引路。
未央宫地处皇城中央,院内种着几棵合欢树,自开朝一直流传下来,言可进宫后,季康曾询问过是否除去它们,她至今还记得言可说的话:“不必了,留下它们吧,这个寝宫,它们比我待得久。”
司洛笙常想,在这个孤城里,他比自己更憋屈,但他同样无从选择。
“陛下请。”仲寒为她掀开了帘子。
阳春三月的大信并不算冷,更何况言可身上有些功夫,原是不怕冷的,可踏入江都殿的第一感觉,是热,仔细看去,炉中炭火正旺。
殿内没有多余的家具,陈设简单,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不在意,司洛笙突然觉得心中隐隐地揪了一下,这人,大约随时都在准备着离开。
“少爷,陛下来了。”
司洛笙进去时言可正背对着门,耐心地哄着怀中恹恹的未曦,小姑娘小声地哭闹着,大约是没了力气。
言可在仲寒的提醒下转过了身,顾及到他怀中的孩子,司洛笙在他请安的前一步,扶住了他。
“先别管这些虚的,钱太医,快来看看孩子。”
“是。”
言可将未曦放在小床上,然后给钱太医腾出了位置,错司洛笙半步站在她身旁,满脸担忧地看着。
司洛笙的注意力一半都挂在他身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次的见面她对他似乎更熟悉了,仿佛两人之前交谈过许多次,可在她的印象中,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所谈之事更是屈指可数。
很快有人送上了茶水,言可这才反应过来,请她上座,司洛笙看了仍在把脉的钱太医一眼,没有僵持,坐下了。
片刻,钱太医收手,走到她面前回话:“启禀陛下,皇长女殿下只是略感风寒,臣开几贴药服下即可。”
司洛笙松了一口气:“去办吧。”
“维叶。”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司洛笙有些诧异,自己从前一直都称他名的,怎么会突然改称字了?
“是。”言可的眼神从未曦身上挪开,看向司洛笙。
“没什么,你别太担心了,过来坐吧,我来哄她。”司洛笙一边说一边上前抱起了孩子,嘴里轻哼地哄着,许是母女两见面少的缘故,未曦乖乖地停下哭闹,瞪大眼睛看着母皇。
言可偷偷地揉了揉发痛的肩膀,今日这孩子闹了多久他便哄了多久,一整日下来,肩膀着实有些酸痛。
他看司洛笙熟练且好脾气地哄着孩子,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真的是传闻中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恩将仇报的女皇陛下吗?
“维叶为何这样看我?”司洛笙轻晃着未曦,不经意地开口问他。
“只是觉得您与传闻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
并不是司洛笙刻意为难他,实在是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引得人心痒痒,她知他的骄傲和抱负,如今被这般她折断双翼困在城中却并未见得几丝不满,究竟是真心,还是装模作样?
她想扒下他的面具一探究竟,可接下来呢?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无论是哪一样,都是她承受不起的。
“是本皇冒犯了,言公子不必往心里去。”没等他的回答,司洛笙接着说道。
“无妨。”言可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只是,传闻中的陛下如何,您应该很清楚吧,臣便不赘述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也就你敢这样同本皇讲了。”
细算下来,司洛笙要大言可一岁,她原只当他是弟弟,如今看来,倒是她小瞧这孩子了。
仲寒在听完自家主子不怕死的言论后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哪想到陛下竟然笑了起来,这两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服过药后,未曦安静地睡着了,司洛笙终于想起了晚膳的事,就在她准备前往华清宫时,有侍从跌跌撞撞地跑来。
“陛,陛下,不好了,陛下,不好了……”
“大胆,未曦殿下刚睡着,吵醒了唯你是问,陛下就在这里,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季康抢先呵斥道,到教司洛笙不好开口了,只能默认。
“二皇女殿下……殿下她……”
“怎么了?”司洛笙身子前倾,这侍从磨磨蹭蹭的样子让人好生着急。
“二殿下她自杀了!”
“你说什么?”司洛笙猛地起身,除了言可外的其他人连忙跪下,“人呢?还活着吗?”
“活,活着。”侍从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回答。
“陛下,别问了,还是去看看吧。”言可有些不忍,最终还是开口替她解了围。
“嗯。”司洛笙看他一眼,然后叮嘱季康,“你去找马来,本皇亲自过去,传石太医一起。另外你遣人告诉陆幸一声,就说本皇今日有事不能过去了,让他自行用膳。”
季康匆匆地磕了个头便拉着报信的侍从离去,司洛笙跟着出了门,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维叶,今日辛苦你了,未曦还得托付与你,改日,改日我再过来。”
“请陛下放心。”言可福了福身子,行了自她来后的第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