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是被刺鼻的草药味道熏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木制的昏暗屋顶，眼边有微弱的烛光。他有些渴，他试着转动脖子去观察四周的环境，却发现脖子没了直觉，动不了。他又试着挪动四肢坐起来，又发现身体没什么反应，就像四肢消失了一样……
他心底一阵惊惧：我不会瘫痪了吧？
“有人吗？”他喉咙沙哑异常，但还能出声。
“李师兄，你醒了？”这个声音李墨白没有什么印象。
他眼前出现一张俊秀而陌生的年轻面孔，约莫二十出头，李墨白不认识。
这人长得比我年纪大吧，他竟叫我师兄？难道我睡了几年？不会这么惨吧？这是哪啊？那傻萝莉怎么样了？
就在李墨白脑洞大开之际，那俊秀青年又说道：“李师兄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不过暂时还不能动，你关节穴道都被封住了，我们怕你乱动弄掉伤口上敷着的药。哦，我叫灵犀，这里是白云峰。”
白云峰也是天机十大主峰之一，李墨白稍稍舒了口气，但昏睡三天也不短了。
“我师妹如何了？”李墨白又问道。
灵犀摇摇头道：“杨师姐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李师兄你先喝口水，师尊的微察之术登峰造极，必然知晓你已醒转，该是正赶过来。”
对灵犀的称呼李墨白感觉怪怪的，杨师姐？他用余光打量面前青年的穿着，青衣素服，肩无道纹，当即了然：原来是外门弟子，怪不得。
无上峰虽没有外门弟子，但李墨白平日所食五谷杂粮全是别峰外门弟子供给，所以李墨白很熟悉他们的衣着打扮。天机门内外尊卑，等级森严，外门弟子遇见内门弟子，平辈之间，一律师兄、师姐称呼，无关年龄。
“灵犀师侄，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李墨白听得出，这是陆云昭的声音。
灵犀急忙执礼拜道：“见过陆师伯，辛苦不敢当，师侄告退。”随即便退出屋子。
陆云昭走到李墨白身旁，手上依旧是那只熟悉的墨玉葫芦，他饮了口酒，又神色古怪地叹了口气。
李墨白瞪眼看他：“师父，你怎么在这？你现在应该去救瑛儿吧？还是说……已经救回来了？”
陆云昭摇摇头：“瑛儿为师自会安安全全地带她回来，你不需要担心，我还在这是有事吩咐你。”
“有事吩咐我？我都这样了，你老还有事吩咐我？”
“你师妹被掳走，你这做师兄的就没一点责任？”
“哎呀，你这死萝莉控怪我咯？我才十四岁，未成年诶！”
“你连‘二十四品十万青竹大阵’都能使出来，小小的尹言真又算得了什么？可结果你还是被打了个半死，瑛儿也被掳走。你不是大意就是轻敌了，你觉得我该不该怪你？”陆云昭的语气无悲无喜，不像是在责怪谁，只是在平淡的陈述事实。
“去你妈……”李墨白还想再说“徒弟被掳走，师父就没责任？”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没了辩解的力气，整个人就像衰败的茄子，焉了下去。
那个一直喊他“师兄、师兄”的可爱小师妹，那个有点笨、有点犟、怕黑、晚上睡觉还得听故事的小家伙，现在可的的确确不在身边啊……
李墨白轻声问：“师父，你会把师妹救回来的，对吧？”
陆云昭点头道：“自然，瑛儿若少一根寒毛，为师就戒酒！”
“你要我做什么？”
“你修行未成，这次受伤却颇重。白云峰上灵丹妙药无数，可惜你肉体凡胎，受不住那威猛药力，所以想两三天之内速愈是不可能了！不过有你云月师叔兼以仙家道法调和相助，当可月内痊愈。所以为师决定这样，倘若为师一月未归，你未痊愈，你就安心养伤，不必顾他，一切随缘。而倘若你已痊愈，就帮为师去趟东皇山，找尹长空就是尹言真的父亲，去带个口信，就说下山给他女儿收尸。”
李墨白：“……”
“怎么不说话，听清楚没？东皇山尹长空。”
“……你没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
“那女的爹娘不是你老朋友吗？”
“……不是我想杀她，我最多稍微管教一下。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刻说不清楚，那丫头闯的祸已经大到我这个无上峰首座必须置身事外的地步了，非得他爹娘出来扛着，所以让你帮我去带个口信。另外再补充一点，我和那丫头的爹是好朋友，和那丫头的娘关系一般，你碰到时，最好当心点，也客气点，叶君雪这女人……”
“不去！我恨不得拿刀砍死那女的，你居然让我帮你带口信让她爹娘出来罩她？我特么傻哔吗？”
陆云昭又喝了口酒，面色淡然。
“还以为你这师父能帮我出口气的！”李墨白恨恨道。
陆云昭道：“倘若这次被钉在地上，身受重伤的是你师妹，我会出手宰了尹言真那丫头，但是身受重伤的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果然是个死萝莉控！”李墨白嘟囔道，气却消了不少。
“你师妹身世凄惨，上山六年，一直刻苦修炼，不曾懈怠过一天。她遇到尹言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修行六年，年仅十二，是时机未到，修行未到。尹丫头胜瑛儿轻而易举，如此还重伤于瑛儿就是该死，我绝不饶她，她爹娘都救不了她。而你不一样，你修行不甚认真，也不甚刻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技不如人，吃尽苦头本是意料之中。你生性早慧，天赋异禀，仅从祖师残卷中就能悟出青竹大阵的用法，这等资质为师也得惊叹！尹丫头无故重伤于你，或许也该死，但为师不会替你出气，你咽不下这口气，就自己去替自己出气，因为你本可以胜她的！”
李墨白听得沉默不语。
陆云昭继续说：“你替我带口信，一来全我兄弟情义，二来……也可助瑛儿下一步的修炼，祭道初成，瑛儿年纪渐长，心智渐开，该是窥道的时候了。”
李墨白听得半信半疑：“师妹修炼还得那个什么尹长空帮忙？”
陆云昭点头道：“《绮罗天道录》高深莫测，岂是那么容易练得？”
李墨白又问：“我怎么去东皇山？我还不会御剑飞行呢！”
“可坐白芷去。”
“白……芷？无上峰上那只最大的……蠢鹤？”
“臭小子，论辈分，白芷可比为师都要高上两辈，你万不可在它面前这么称呼它！”
“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白芷年纪虽大，心胸却是窄得很，睚眦必报，你抢它一口果子，它能记你五百年！”
“卧槽！”
“怎么？”
“没……没什么！不过，师父啊，我觉得带口信这事也不难，你为什么不交给别人而交给我呢？”
“倘若能交给别人，为师就不会来找你了。”
“为什么？”
陆云昭叹了口气道：“这尹长空师出蜀山剑派，不过百年前叛门而出，被蜀山派追杀至今，现在仍旧是蜀山诛邪榜榜上第一。而蜀山剑派与我天机门世代交好，蜀山诛邪榜上的人物，我天机门也有义务诛杀，就算诛杀不过……也万万不能勾结吧？”
李墨白听得吃惊：“而那人是你这无上峰首座、天机门长老的好朋友？”
陆云昭道：“是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把他师父给宰了。”
“……他师父把他肛了？”
“你别多问，别乱猜，我方才所说只是天机门上下一致认为的。你尹世叔所作所为另有隐情，不过我暂不能告诉你，但你在外面乱说的话，哪怕你是天机门的弟子，被蜀山派听到了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话说，肛是什么意思？你这臭小子老是说些奇怪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萝莉控什么的，真不知道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李墨白又道：“那我这次去勾结尹长空，没事？”
陆云昭下意识的四处看看，忽又觉得这么做有些蠢，当即道：“秘密进行没事，被门派发现你就全赖我头上。”
“哦……”
“你我下次见面大概三个月后，瑛儿大概两个月后会被人带回无上峰，其间我得带她去其他地方修炼。你带完口信就可回峰等待。《真武剑典》在我案头，你伤愈回峰后自行取来参阅吧。”
说罢，陆云昭摸摸李墨白的头，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出门离去。
明月当空，陆云昭眺望远方，掐指算好方向，祭出太虚剑，正欲御剑而行，却听背后传来一个温婉如水的熟悉声音：“好不容易收个徒弟，你又给卖了。”
陆云昭笑了笑，转身道：“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那又如何？我还听到了尹长空在东皇山呢？”
“这事师妹这可千万别说出，万一被天律师叔听到，我就完蛋了！”
“我可没有这份闲心去找天律师叔，我只是好奇你让一个筑气都够呛的孩子外出游历，你就不怕他死在外面？”
“我这徒弟没那么容易死！”
云月摇头笑道：“陆师兄，你徒弟三天前可就差点死在了你无上峰！”
“那是意外，我相信他会吸取教训的。”
“师兄，我看你那徒弟对你也不甚尊重，如果你不喜欢，不妨给我吧！”
“哈哈，师兄我五百年就收了两个徒弟，师妹你就别和我抢了！更何况我那徒弟年纪不大，可他平时所看之书却非小儿读物，将来或是色中饿鬼，犹未可知，想来绝不讨师妹的喜。”
云月听得一怔：“色中……饿鬼？”
“然也。”
“哼！他四岁上你无上峰，色中饿鬼也是你教出来的吧？”
“这个……师兄我一向冰清玉洁，孤家寡人了五百年，色中饿鬼何来一说？”
“孤家寡人还不是你自找的？怪谁？”说罢，云月拂袖而去，像是生了气。
陆云昭尴尬一笑，灌了口酒，潇潇洒洒，御剑乘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