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畔,近不太平,水浪滔滔,怪事频发,尤其是夜晚,总有阴云蔽空,遮星挡月,其间时有闪电萦绕,却无雷声作响,伴有黑雨降落,侵污山川河流。
再加之一个月前有一孩童失踪,至今没有半点音信,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语纷纷。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政府建议居民夜间不要外出;学校也取消了晚自习,学生们无不欢呼雀跃,甚至有些庆幸这异象的发生。
傍晚,街边小巷内。
夏日的斜阳把污秽的墙壁拉扯出阴暗的角落将一帮人置身其中,也将拳打脚踢的劣行圈禁于此。
打人的青年身形高大,衣服装饰流里流气;挨打的少年清癯瘦弱,身上的运动服款式难看。
这世上的异象是突发,这社会中的恶行却是常有。
“小子......今天打你是让你长长记性......不乖乖听我们的话,就只有吃苦讨打的份!”一个胖子边打人边气喘吁吁的说着,看来打人这活把他累得不轻。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穷呢,里外里就xx三块钱!”一个瘦高个狠狠踢了少年肚子上踢了一脚说道。
“就是,就是,折腾半天连包烟钱都凑不够!”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废物,每次都带不够钱。”
“难不成有人生没人养?”
”听说他爸妈好像是去世了!”
“哦~原来是妈没了!”
此话一出,众人哄然大笑起来,放肆而无情。
一直挨打都未曾哭泣的少年听闻这话却是红了眼眶,原本蜷缩的身体缩得更紧了。
若是生来孤苦,此刻怕是满腔愤怒,但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因为一周前他也是如别人一般被父母宠溺的孩子,生活里尽是幸福。
悲喜的交割就是以这一周为界,可能是受了近来异情影响,一向身体健康的父母骤染重疾,昏迷不醒,最终不治身亡,双双离世。
少年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流下了眼泪,颤巍巍地伸出手向怀里抓了抓,那里有母亲为他求得的护身符。
触摸到护身符,他稍有些心安,仿佛母亲在身边一般保护着他,温暖着他。
衣角轻摆,微风掠过,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终究是人不在了!
“行了,再打人就没了!”一个站在人群最后,从始至终没动过手的青年发话了。
他用手推了推眼镜,一边向巷道外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没钱,那就照旧!”
话落,众人立刻不再打骂,转而架起挨打的少年,恭敬地跟随在那人身后,消失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道余晖里。
晚上十一点五十,黄河大桥上不见一辆行车的踪迹。
可能是夜晚的原因,整个桥体笼罩着一层阴冷的黑雾,仿佛与世隔绝,桥上的摄像头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响,好像年久失修,接触不良。
一帮混混模样的人在桥上,看着随意站立的队伍实则排列出一种奇怪的形状,将那少年围在中间。
眼镜男在前,略微低头,双手结印,嘴唇开合,似是默念着什么咒语,其他人在后也做着相同的动作。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分钟,就在时间走到十二点的那一刻,天空大亮,却无声响,一道闪电破云而出,似把苍穹捅了个窟窿,而随着这个窟窿破开,一股更加浓重的黑雾从里面渗透出来。
滴答——
滴答——
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雨,但是却只下在了这桥上,一滴都没有外泄。
黑雾渗透出来的越多,黑色的雨下的越快,积起的雨水逐渐漫上了脚踝。
当彻底淹没了脚踝的时候,黑雨停了,积水开始朝着人群中心的位置聚拢,最终竟幻化成人形,只是身披黑袍,周身黑气氤氲,看不清面容。
众人自觉散开,留出中间一大片空地。
黑袍人朝向少年的方向,似是在打量,然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一次的贡品我很满意。”这声音沉闷如枯井里砸下了一块石头,根本不似人声。
接着,黑袍人凑近了少年,用力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道:“竟比上次的还要美味!”说这话时,他的语调都不自觉高了几分。
少年双眼圆睁,呼吸急促,眼前的怪事已让他震惊难安,而黑袍人刚刚凑近的那一下更是他毛骨悚然,因为他感受到了比腊月还彻骨的冰冷,这寒意好像来自于枯寂荒芜的深渊。
躺在地上的少年下意识地蹬腿向后磨蹭退去,黑袍人却不着急下手,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
毕竟,猎杀园林中受伤的猎物,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一步,两步.....少年好像是距离黑袍人越来越远了,可他的心却是惴惴不平。
突然哐的一声响,他的心跳近乎要停止了——他已经撞到了大桥的栏杆上,退无可退了。
要死了吗?
少年望了望河水,水流奔腾不息,浪花不断拍打着两岸。
他又望了望天空,天空还是那么晦暗,仿佛静止了一般。
一阵风吹来,将少年磨破的衣服里的红布带吹落了,那是母亲在世时不知在何处为他求得的护身符,上书繁体“吾儿易礼,一生平安”。
看着护身符,易礼轻轻笑了,带着些许释怀,他伸手捡起后靠着栏杆努力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同时,他将双手背后悄然搭在了栏杆上,突然猛地向后一翻,倒越过护栏,从桥上坠下,投入了河中!
黄河,母亲河,死在母亲的怀抱里终归还是幸福的吧!
众人一怔,黑袍人一愣,戏弄猎物这么多次第一次见猎物投河自尽的。
但他也无可奈何,因为这只是他强开封禁后留下的一道投影,并无修为,毕竟这只是为了给本尊吸收血气和魂魄创造出的一个媒介。
“可恶!”
“少主勿恼,今日贡品不止一个!”眼镜男毕恭毕敬道。
“那还不带上来!”
眼镜男赶紧招手,只见两个大汉抬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就出来,里面装着一只动物,黑白相间,竟是一只熊猫。
“这是属下千辛万苦所得......”
还没等他说完,黑袍人周身黑气弥漫而出,缓缓包裹了大熊猫,笼子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几分钟后,笼子没了动静,刚刚还雄壮的大熊猫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皮囊。
“希望别有下一次!”黑袍人显然对于易礼投河的事耿耿于怀。
“是,属下谨记!”
吸食完熊猫的血气,黑袍人握了握拳,好像在感受身体的活力,而后他走到桥边,向下瞧了瞧,似乎念念不忘。
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撩黑袍,黑气蒸腾而起,激起一道闪电横空而过,将天空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缝,从裂缝里慢慢渗出了红色的雾气,紧接着天空便下起了血色的雨。
眼镜男惊讶之余满腹疑惑:“这少年不就是普通的童子之身吗,怎值得少主如此大费周章?”
血雨落下后,汇聚到了黑袍人身上,使得其面部位置出现了两点红光,并且身形更加凝实,同时还多了一分生气。
得血雨加持,黑袍人再不犹豫,纵身一越,落入了河中。
早早坠落黄河的易礼被涛浪冲刷着,一边随波逐流,一边缓缓下沉。
他双眼无法睁开,口鼻里除了泥沙就是水,起初还能挣扎,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原本紧紧攥着护身符的手都开始松动了。
下沉——
下沉——
越是深入,越是死寂,最终触底。
易礼已经彻底松开了手,可护身符却没有漂散,而是恰好缠在了他的腰间,隐约间透出微微亮光。“吾儿易礼,一生平安”这八字一时间温润如玉,气机勃勃,河底的泥沙都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窸窣起伏。
黄河水浊,夜晚漆黑,搜寻原本不易,但是水中的一抹微光却如同指路的明灯,为黑袍人指明了方向。
黑袍人在水中极快,不见如何动作,却能破水疾行,如同鱼鲨一般,不一会儿,易礼便近在其眼前了。
他行速更快,转瞬就接近了易礼,周身黑气迫不及待地散发而出,将易礼团团包裹。
“哈哈哈,竟然还活着,生命力果然旺盛,嗯~果然没有感觉错,就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血肉吧!”
话音未落,河床动荡,水流四窜,泥沙翻涌,一道震天动地的声音陡然而起,仅凭波及到的声浪就冲散了易礼身上的黑气。
“龙......龙吟!?”黑袍人大惊失色,“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此蛮荒之地怎么可能有龙?”
但接下来他不得不信了,因为随着泥沙被滚滚河水冲散,一股威严的气息自上往下展露而出,一节节细密的鳞片开始显现......
惊讶只是片刻,黑袍人很快就回过神来。不管这是什么龙,都不是一道投影的他可以抗衡的。
“在下无意冒犯,还请神龙见谅!”
黑袍人主动抱拳示弱,这道投影耗费了本尊的些许气血,如今想要的血肉还没得到,要是再折戟于此,无法收回,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龙抬头,眼神镇人心魄,直接散出一道威压。
咚!
好像是击穿了一把不堪重負的破鼓。
黑袍生不出任何反应,瞬间湮灭,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咳咳......这该死的龙,有朝一日,真身降临,我定将你抽皮扒骨。”天外某处,一个声音阴沉说道。
黄河底。
龙在震散了黑袍后身体忽然颤栗起来,周身龙鳞不住地往下脱落,眼睛也不再有神采。
它看了看旁边昏迷不醒的易礼,龙须上挑,有些意外。
当所有鳞片脱落后,只有颈下一块白色月牙状的鳞片还在,龙以一只五爪抓住所剩最后一鳞,用力掰下,带出可怖的血丝,接着将龙鳞甩出,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易礼的后脖颈处。
随后,其眼里彻底无神,一片空洞,身形也轰然崩塌,四分五裂,化作微尘与泥沙混杂着被河流冲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