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桂是在给奶奶上了百日坟的时候跪到山子的面前，哀求着要嫁给他的。
山子迎跪到玉桂的面前，泪流满面，和这个小自己八岁的玉桂相对而泣。
山子是个光棍。
山子29岁了。之所以是个光棍，是因为山子的个头太矮。山子只有一米五。
但山子心好。山子心地善良。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大。一个雨后的清晨，山子早早上了山。山子准备去捉山水牛。山水牛总是在雨后太阳出来之前拱出地面，满天飞着找配偶。捉了山水牛，可以卖到二十里外的桃花岭镇饭店里去。
山子刚走到青石坡，就听见有人有气无力地喊救命。
山子顺着声音寻找，发现是玉桂家的团瓢子茅草屋被雨水泡塌了。声音是从屋子里头传出来的。
山子赶紧扒拉着救人。
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救出了被砸在底下的玉桂。玉桂已经伤得奄奄一息了。
玉桂说：“快，快，我奶奶……”
山子明白了，玉桂的奶奶还在里面呢，于是又一阵没命地扒拉。就在山子再次钻进去的时候，从头顶上轰地掉下一块石头，一下翘起了脚下的一根木棒。山子的下身就伤了，鲜血直流……
山子和玉桂结婚的那天，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
玉桂是微笑着进了山子的破茅草屋的。
夜里，玉桂说：“山子，我打算到城里去。”
山子说：“你到城里去做什么？”
玉桂说：“你妹妹兰子要到城里念书了，我们应该先给她挣下学费。”
山子没有说话。
玉桂第二天就进了城。
玉桂在城里做了好几样活计。玉桂先是在饭店里给人家刷盘子洗碗。后来就到人家去做保姆。再后来发现了一个好营生。玉桂发现城里人都喜欢花花草草，就租了一辆脚踏三轮车，装上花草，到各个住宅小区出售。玉桂的流动花房还真受到热烈欢迎。玉桂的生意很火。
玉桂在半年后回到了崮前寨的家里。
玉桂对山子说：“山子，你在家里养些花草吧。”
山子说：“我弄花草做什么？”
玉桂说：“弄了花草，我带到城里去卖啊。城里人可喜欢花草了。我嫁给你，是想完成两桩心愿。第一个是想和你一起供你妹妹兰子念个好学；第二个就是想让你学样营生挣钱养活这个家。”
山子不说话。山子心里有思想。山子明白，玉桂嫁给自己其实只是想报答恩情的。
山子说：“好。我弄。”
玉桂就根据在城里学来的经验，教山子怎样选择奇花怪草，怎样选择奇石怪根，怎样装扮到花盆里。山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花草山石。山子源源不断地做出来，玉桂源源不断地运到城里去卖。
玉桂和山子自己做的盆景在城里很受欢迎。
玉桂把挣来的钱都交到山子的手上。山子把钱小心地藏到梁头的油葫芦里面。
三年时间过去了。梁头上的油葫芦里攒下了九千多块钱。兰子也考上了一所大学。兰子是崮前寨的第一个大学生。
所有的村里人都来送兰子去念大学。那一天山子的眼圈始终是红红的。
送走了兰子，山子默默地掩了门。
山子把玉桂轻轻地扶到了床边，说：“玉桂，你坐下。”
玉桂在床沿上坐下来。
山子一脸的凝重。山子退回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玉桂面前。
玉桂赶紧过去搀扶。山子不肯起来。
玉桂心里一揪一揪地疼痛。玉桂看着这个一米五的男人扑通跪在自己的面前，心里百感交集。
山子说：“玉桂，我求你，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玉桂说：“山子，你说。”
山子说：“玉桂，你走吧。”
山子说：“玉桂，你应该走了。”
山子说：“玉桂，兰子念上大学了。”
山子说：“玉桂，我会养花了。”
山子说：“玉桂，我会养花挣钱供兰子念大学了。”
山子说：“玉桂，你真的该走了。”
玉桂扑通迎跪到山子的面前。
玉桂用手抚摩着山子的泪眼。
玉桂说：“山子，你抱抱我吧。山子你还没有抱过我。”
山子就抱住了玉桂。
山子觉得自己的肩头上一下子就热热地濡湿了一大片……
沂河在夜色里是那么美丽。
沂河的水哗哗的浸润着整个山村。
玉桂和那个人在河边见面。
那个人说：“三年了。”
玉桂说：“三年了。”
那个人说：“玉桂，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吗？”
玉桂哭着扑到那个人的怀里。
玉桂说：“你带我走吧。”
那个人说：“我带你走。玉桂我们明天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