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漱漱，莫柏村里，家家户户紧闭着房门不出。窗外，大雪纷飞，屋子里烧了暖炕抵御严寒。
一男性上了年纪的村民啐道：“这年头，年节都不曾好好过了。外面的雪，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再这样下去，牲畜们，如何受得了？”
坐在暖炕上拿着手帕在绣的老妇人，眼睛都迷糊了，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哎呦一声：“这破手帕，怎么也绣不好了。燕家夫人手怎么那么巧呢，一针一线绣花儿啊鸟的活灵活现的。唉，咱就是比不过别人啊，谁叫那人从城里来的。”
房间里面还有老妇人的儿媳妇，在铺了皮毛垫子的小塌上坐着，听见婆母这样说，没敢搭话，默默的抱着怀中的小儿哄着。
不一会儿，院门，被人敲响，年轻的媳妇子刚想下地，就被老妇人瞪了一眼：“娟儿，你抱着虎子上炕，炕上暖和。家里来客人了，自有长辈接待，你多学着些吧。”说完，利落的就下地穿好鞋子，走出温暖的里间，打开房门，瞬间寒风侵袭，冻了老妇人一个哆嗦。
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在满是积雪的院子里，好不容易开了院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村长焦急万分的声音：“不好啦，村子里的牛羊受不住这冻，开始大面积的死亡了。你快叫上人，一起去村口的窝棚那里吧，晚了，真的一只都不剩啊……”
村长没有进来，只是通知，老妇人被这消息吓坏了，脸色都白了。她顾不上关院门，就飞快的往回走，其间由于积雪，她还摔了一个跟头。
是她老头子及时出来，才把她给搀扶了起来，缓缓的走进房间暖和暖和恢复体温。
老妇人被摔的难受，躺在小塌上，有种说遗言的感觉，就把这事儿交代给老头子了。
老头子觉得自己上了年纪，走路，体力不支，还不如叫两个儿子过来去得好。
于是娟儿就被叫到跟前，让她去知会自己的丈夫，至于她小叔，就不与她相关了。
娟儿抱着虎子就从大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她男人还在睡觉，呼噜声震天。
她把虎子放在床上，就伸手推了推丈夫的背，大声说道：“他爹，你快起来，家里的牛羊要被冻死了，公爹要你跟小叔去村口窝棚那里看看呢。”
闻言，睡在床上打着呼噜的男人，极其不耐烦的醒来，他一坐起来，就顺手一巴掌打了过来，娟儿躲了，就听男人道：“等老子回来，再跟你算账。”
男人不紧不慢的穿着外衣，下床套好鞋子，就面色不悦的离开了房间。
娟儿见到他走了，才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他太可怕了，以后绝对不能在他睡觉的时候去打扰他了。”
虎子这个时候睡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娘，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虎头虎脑的叫道：“娘～娘～”
娟儿她听见自己的儿子在叫自己，就放下手，慢慢的走到床前，把胡子抱了起来。
……
这一天，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青壮年都集中到了村口窝棚处，窝棚里面倒了一大片牲畜，仅有几只还活着，不过也是瑟瑟发抖。说不准什么时候，也就死了。
这样的天气，牲畜死了，不用像热天担心会有瘟疫。只是，也要及早处理掉这些死去的牲畜，不然来年，就不好再喂养这些了。
在场的人，大部分脸上一片愁苦，只有燕无双脸上还带着一丝侥幸。
因为，他家的牲畜，就是正在瑟瑟发抖的那几只。其他家的牲畜都死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免得引人嫉妒。
他努力的装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关头，他家老子娘跑了过来，叫道：“快跟我回去，你媳妇生了。”
燕无双跟着老子娘离开了，有些想去看热闹的，也一起跟去燕家院子。
燕无双回到家，进了房间，就看见他媳妇虚弱的躺在床上，旁边襁褓里包裹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
他问自己的娘，孩子生下来有多少斤？
燕无双他娘明显带有什么苦衷，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他总算听了一句实话。
“无双，许是年景不好，你女儿生下来还不到五斤，这能不能养活还很难说呢，你要坚强啊……”
燕无双一米八几的个子，听见这样的消息，也不由得晃荡了几下，他极力的忍住自己的脾气，说道：“娘，你先出去，我有事，跟她说。”
燕无双他娘，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出了房间关好房门。
房间里，这下子只剩下了两个半人。某兮：对，我还不能算是一个人，生下来这般瘦弱，以后该怎么哦～
燕无双他走进床边，俯下身子，问道：“小雪，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那些补品我没有给你吃是吗？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一出生还不到五斤？你告诉我啊，你究竟做了什么？一个不到五斤的孩子，试问，她该怎么活下去？你是不是为了想保持身材，故意吃进去了又给吐出来了？”
小雪刚生下孩子，身体虚弱，她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无双，那不是咱们的孩子，那是妖孽，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好好养胎。咱们的孩子，没了。为了杀死这个妖孽，我逼自己吃了很多不该吃的东西，最后还是没能把妖孽杀死，反倒让妖孽顺利出生了，怨我啊……”
燕无双他冷笑：“小雪，你看清楚，那不是妖孽，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糊涂，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燕无双说完，抱起那个襁褓就看了一眼，他的第一个孩子，脸这么小，小手小脚更是还不能碰。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呼吸也很微弱，能不能养活，得听天由命吧！
燕无双抱着孩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寒风涌了进来，吹得小雪神智清醒了一些，她后悔不迭的叫道：“无双，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燕家院子，此时围满了人，见到燕无双抱着孩子出来，就成了稀罕物。
众人一看这么小的孩子，又听屋子里那似乎认错的声音，就能猜测得到，燕无双他媳妇究竟做了什么才导致孩子长不大。
一时之间，院子里议论纷纷。
他们倒不觉得孩子是带来这场灾难的元凶，反觉得，燕家媳妇有病，绝对不能再留她下去了，免得再犯糊涂，让这孩子受罪。
所以，愚昧无知的人啊，就打上了献祭老天爷的旗号，将刚生产的小雪从房间里带了出来。
他们一路拖行着小雪，到了河边，叫人凿开一个大洞，摆上香案还有各色祭品。
村里的神婆跳着古怪莫测的舞蹈，一会儿念叨着东，一会儿念叨着西，待那神婆停下来，就听那神婆道：“把灾星丢下河去，河神会洗去此地的污秽，并且赐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于是小雪就被人用麻袋装着，给一骨碌推下了河，很快就沉了下去。
在解决了小雪以后，神婆就带领着这些人回到了村子里，开始正常作息。
那些死去的牲畜，也被挖坑深埋。
这场灾难，以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而结束。
燕无双他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莫柏村，女儿这么小，得去弄些滋补品养着才能长大。
没有人知道，他离开了何时才能回来。
燕大娘带着自己的瘦弱孙女艰难过活，幸得村子里好心人相助，才勉强支撑到了雪化的时候。
可是她自己上了年纪，身上难免有病痛折磨，雪化过后，她就生了一场大病，没能等到燕无双回来就过世了。
依旧是那个神婆，她自称晓天晓地，是诸神在人间的使者。她只要说一句话，上到村长，下到村民，都会乖乖照做。
燕大娘的身后事，也是她一手办的，她让那些人把燕大娘埋在哪里，那些人就得听命。
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很有权利，就像是莫柏村的土皇帝，受人尊敬。
她起先带着燕初一，靠着一些障眼法骗到喂养初一的母乳，后来她就让村子里的人轮流照顾初一，直到初一成年。
她说她要去闭关，实际上，是她作孽太多，要死了，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痛苦的死去。
初一，就是莫柏村最后的神婆，给她取的名字。希望，她能等来自己的爹，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