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帝都新建的皇宫,巍峨岌嶪,煌煌巨构。阊阖上空,天色湛蓝,静谧爽朗。
阳光虽然明媚,秋风却是凛冽。
广场中央的九鼎之上,升腾着熊熊烈焰。广场之后,一座庞大壮丽的皇宫似乎要耸入天际。宫殿前的琼玉石阶垂直起来共约有四丈高,宽达三十余丈,朱门玉灯,兽环银钉,画壁金檐,巨柱明黄,镂刻着蟠龙飞凤的精致图案。殿门上立着一面牌额,大书“未央宫”三字。
整个皇宫用料十分讲究,木材选取峨眉檀木,石材整块凿自巴蜀险峰,泥料都是用川地澄泥所调制,每块大石都凿得极是平整。
宫设大殿三处,共开五门。殿北柏梁台柱,高达二十丈,台顶之上置有铜凤阙,香飘数里。
金壁辉煌的大殿外,御道石阶两侧林立着衣甲煌煌的铠甲卫士们,威严中透着一股森然戒备的凛凛气象。秋阳透过殿窗,形成一道道光柱射进殿内,光柱内浮浮沉沉着数不清的微尘,在飞舞,在穿梭,似惶恐地想要逃出光的笼罩。没有朝议的时候,殿内很安静,似乎可以听见沙漏缓缓的声音。
前殿内专门为天子设置的紫檀木龙椅,椅套用黄锦蜀缎制成,金黄色丝线绣的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龙椅上端坐着憨头憨脑的蜀汉后主刘禅。他头戴着九寸通天冠,饰以金博山颜,黑介帻,玉面乌须,身穿绛纱龙袍,绣着日、月、星、山、龙、华虫、宗彝、粉米、火、藻、黼、黻,脚踏乌皮履,俯视群臣,正在听奏政事。
殿内群臣排列整齐。
大将军姜维步出列位,举笏硬声硬气地奏道:“陛下,老臣此次率军北伐,将士齐心,历经万难,终困魏贼邓艾于岐山九座营中,破敌指日可待。”顿了顿,继续奏道,“不想,陛下连下三道圣旨,令臣急速回京。却一连数日不上朝,不知何故?”显然,话语中带有无处发泄的怨气。
刘禅脸上波澜不动,却支支吾吾道:“大将军为恢复汉室,连年在外征战。朕甚是想念,故召大将军回宫相见,无甚大事。”
姜维听罢,浑身一震,跨前一步,双眉硬挺,继续奏道:“陛下,我大汉虽居正统,但势居弱邦,立国之道在于以战固本、以战立国、以战慑外。臣虽在外,却早已听闻,此番是中常侍黄皓奏请陛下令臣回京。黄皓常常蒙蔽圣听、惑君弄权,打压谏臣,实乃灵帝时的十常侍,今竟敢阻挠北伐大计。臣恳请陛下以大汉北伐伟业为重,谨记当年诸葛丞相‘亲贤臣,远小人’之言,立斩黄皓!”
姜维的这一番话,大殿场中顿时静住了。众臣都斜过身子,看着姜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如今黄皓在陛下面前是何等受宠,全汉的军民都有目共睹、有耳皆闻。这样的现状,朝堂之上众臣都知道,但没有几个人敢直言进谏。姜大将军竟敢在大殿之上,直言请求将黄皓绳之以法。
姜维的语气如此严厉,坐在龙椅上的刘禅也几乎被惊吓着了。
听着听着,刘禅恢复了平静,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隔了很久之后,才坐直了身子,道:“大将军,黄皓只不过是朕身边的一个小小奴仆而已,手无兵权,且无官职。你未免对黄皓偏见太深了。你放心。一只奔走效力的宠物而已,误不了军国大事的!”
刘禅说完,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扫视了下朝堂上的群臣,道:“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话音刚落,大殿东侧文臣列走出了一位须发皆白之臣,乃是光禄大夫谯周。谯周本是益州牧刘璋手下之臣,投降刘备后,已历两朝,如今虽然年近古稀,但精神依然矍铄。
谯周出列,睁大微闭的双眼,拱手奏道:“启奏陛下,臣已经于数日前呈上奏章,我大汉以法礼治国,威恩并行,陛下勤勉,百姓乐业。正如大将军所言,我大汉虽居正统,但势居弱邦,正应休养生息,然大将军常年征战,数次北伐,军民疲敝,实非利国利民之举,望陛下明鉴。”
还没等刘禅发言,姜维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对谯周道:“谯大夫此言差矣!汝一向不参与政事,却何故妄出此言?诸葛丞相五出祁山非为个人之利,乃为光复汉室。吾继承丞相遗愿,数次北伐,同样是为了陛下的汉室大业!若偏安一隅,弃攻为守,则必将锐气消潜,实为苟且之念,则蜀山天险亦不足恃也。现唯有以攻代守,才有取胜之机。此次若非黄皓蒙蔽圣听,贻误战机,吾此刻或许已攻占长安也未可知。”
谯周默然。
左车骑将军张翼和右车骑将军廖化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屏气凝神,似心中踌躇,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却又无奈起来。
只因张翼和廖化对姜维的做法也有不同见解,他们觉得蜀汉国力微弱,人才凋零,不应穷兵黩武、对外逞强,眼睁睁地看着姜维前后数次伐魏都没成效,反而耗费大量国库物资。姜维才智皆不如诸葛丞相,而诸葛丞相当年都没能攻克长安,何况现在呢?现在蜀汉应该与魏国各守疆界,彼此无犯,大家自享太平。但姜维志向远大,为了复兴汉室,一定要屡次伐魏,不攻克不罢休。张翼和廖化都劝他不动,也没有办法,只好支持姜维的军事行动。
刘禅沉吟良久,拧紧了两道粗眉,目光如电,摆手说道:“这样吧,大将军你先消消气,过些时候,朕会令黄皓前去给大将军叩首请罪。”
姜维须髯抖动,双眸之中亦渐射出一股灼亮而刚毅的光芒来。他昂首挺胸,胸中似涛然涌起一股澎湃激昂的热流,直可吞吐蜀山、俯视魏地,只觉全身劲气无比充盈,还欲再谏。
刘禅又道:“大将军,朕细细思忖,光复汉室的重任还要仰仗大将军,你身负北伐大业,常年劳累。朕和朝中的几位将军商议过,决定为你分担一些压力:你仍任左大将军之职,主持对外用兵征伐等一切军务;益州刺史兼威远将军阎宇升为右大将军,协助你主持对内抚绥事务。你们一定要精诚合作,共同为我大汉建功立业啊!”
说罢,他大袖一拂,便宣布退朝。
众臣应诺。
姜维躬身听着,胸口隐隐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