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很快出现,他们全副武装,相对矮小的身体覆盖着泛着银光的盔甲,一手持剑,一手持盾,足有四五十人。凯蒂公主与罗佩骑士交换眼神,想要拨马向后逃离,但转身才发现后路已经被二十几个擎着长枪的轻甲骑兵截断。
罗佩为掩藏自己的骑士身份,故意在下马的时候踉踉跄跄,显得自己很笨拙。他装作腿脚不利索,撑着自己的膝盖才能慢慢地站起来,他佝偻着高大的身躯,弯腰致意,“愿缔造者重生,诸位,请别阻挡传教士的路。”
“传说在西方三岛更往西的地方有一片大过中土世界的陆地名叫黄金帝国,很多探险者慕名而去,历尽劫难后才发现,所谓‘黄金’乃是遍地的贫瘠沙漠。黄金帝国的领主常命令奴隶们背着上千斤的巨石建造可以与上天交流的‘通天塔’,用来求雨。您的脊梁是这样被压弯的吗?骑士大人。”在众多甲胄士兵旁边的树后转出一位黑袍人,他戴着兜帽,脸上皮肤比凯蒂公主还要白皙,眉毛和眼睛都很细长。梦中的达芬利看不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您在说什么?我们是从双龙城来的缔造者教派传教士,正要前往西方诸岛传教。我们既没有钱也没有货物,请您放我们过去,缔造者会在新世界给你永生之位。”罗佩学着双龙城口音,用这种融合北方蛮族语言的奇特口音说谎,让罗佩心中有点忐忑。
达芬利在仔细观察这个黑袍人,但无论从他的声音还是样貌,都像是达芬利从未见过的远古符号,根本无法建立起完整的记忆画像,他就像达芬利的一丝意识,游荡在思维与身体的断层之间。达芬利恍惚感觉到,在自己窥探过去之时,这个人也在悄然观察自己。
“在戈恩国王首次驾临双龙城时,您的父亲杰格·派尔就跟在御驾之后,替国王挡下致命的一箭,所有你能晋升为三等骑士,是吗?尊敬的罗佩骑士。”
罗佩是拥有矫捷身手的战士,既然敌人已经认出自己,不可能再蒙混过关,他没有片刻犹豫,立刻翻身回到马上,扯下身上碍事的红袍子,利剑出鞘。高呼“戒备。”心中却在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认出来。
骑士及身后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这既是缔造者教派的教规,更是为了隐藏身份。包括凯蒂公主之内的所有人都掀开袍子,露出皮甲,抽出剑刃,做好战斗的准备。
“何必如此?优雅的仙鹿落入精心准备的陷阱,再挣扎也只会伤到自己,尊敬的凯蒂公主,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罗佩压低声音对凯蒂公主说道:“一会儿打起来,您就向树林跑,我们能为您拖住敌人。”
凯蒂公主点点头,用蔑视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黑袍人,朗声说道:“阁下想谈什么?”
黑袍人深深鞠躬致意。
“这可不是参见公主的礼节。”凯蒂公主说道。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环境下,罗佩骑士等人胯下的马已经不安分起来,他们既要死死盯着周围敌人的动静,又要控制着这些没参加过战斗马驹,都显得很局促。唯有凯蒂公主的骏马是从断戈城带来的战马,安安稳稳地驮着她,让她能庄重地说话。
黑袍人脸上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微笑,耸耸肩道:“您是他们的公主,但不是我的公主。”
凯蒂对敌人带有攻击性的答话并不意外,轻描淡写地将剑归鞘,“既然我不是阁下的公主,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虽不是您的臣属,但出于您敢带着几个随从就走出双龙城的勇气。我愿意给您一个平等谈话的机会。”
“怎么个平等法?”凯蒂公主问。
“米希尔二世在登基时曾说要平等对待所有国民,包括北方蛮族、海民、还有从南方叛逃的贵族和骑士,他曾说要将这些人都庇佑在双头火鸟奥莱贡的巨翼之下。您一定记得,据我所知,当时您就在旁边听着。”
“那时我只有六岁。”
达芬利也回想起兄长登基的那天,九岁的自己牵着妹妹的手站在大殿的回廊之上,各地的领主甲胄在身,集聚一堂,盔甲和兵器的碰撞声清脆响亮,不绝于耳,但这并不是为恭祝米希尔·卓尔登基奏响的乐曲。
暴虐之王阿塔利安多年倒行逆施,但依然有许多地主是他的拥趸,因为他既为地主们对平民的残忍行径提供借口,又准许用金币换取爵位。可只有王子戈恩知道,自己登基之后,假如不能给予那些已经通过父亲的“宽容政策”日渐骄横的地主更多利益。那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只能与霍斯王国北方的两个大领主双龙城的乔·克里斯莫斯、雪峦城的冬塔·安斯结盟,并雇佣北方蛮族的骑兵、及西海群岛海民的船只。然而一切帮助都不是免费的馈赠,当政变成功之后,所有参与者都想要分一杯羹。
“可惜羊只有四条腿。”这是戈恩国王最常说的一句话,他年轻的生命在不断处理矛盾和分配利益的过程中损耗殆尽,留下二十出头的儿子米希尔面对这一切。
领主们用独立或者依附南方要挟戈恩,要将立过战功的“野人”赶出霍斯王国,让他们回到海岛和雪原。米希尔是个强硬的年轻人,没有在大领主们威慑的眼神下屈服。“要不就受到羽翼庇护,要不就被火焰吞噬。”他就这样接过皇冠与佩剑,登上国王之位。
在年幼的达芬利及凯蒂眼中,父亲的影子就跟随在兄长的身后。
“年龄可不妨碍你被嫁给沃恩·安斯,他英俊吗?”
凯蒂公主从没见过沃恩·安斯,而且听闻他比自己要小四岁,现在根本谈不起英俊或者不英俊。“他会是个好小伙儿,而且这与你无关。”凯蒂说。
“但和平等有关。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正因为你们罪恶的联姻失去生命,凯蒂公主。”
凯蒂公主从高处透过秘银面具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要嫁给安斯家的小孩儿,而你的兄长迎娶蛮族女人为王后,加上双龙城最著名的寡妇,克里斯莫斯的独女乔·裘丽本来要嫁给你那个可怜的短命侄子,可惜他已经被自己母亲的血液鸩杀。你们这些肮脏的王室贵族在床上就把整个王国瓜分,却忘记为你们种地牧羊的平民,他们早就被各方势力压榨得濒临死境。”
虽然凯蒂公主也对嫁给比自己小的男孩心存不悦,但她始终安慰自己,这是王国公主的神圣使命,她应该为霍斯王国的和平奉献自己,就像他的兄长为了迎娶蛮族的公主而将自己的心爱的女人驱逐。然而面前的黑袍人却将她和自己的兄长都贬低得一文不值,好像卓尔家族才是祸乱霍斯王国的根源。
凯蒂公主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怒火正在她骄傲的心中肆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