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梦境中索托的悲痛深刻影响到窥视记忆的达芬利,让他也为之伤感。但最令他震惊的还是弥特之死,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件事,假如弥特早在十几年前就为希尔及索托逃离库芬尔之秋而献出自己的心脏之血,使索托能够看穿梦魇之灵的把戏。那真实世界的弥特先生、逊吉尔的父亲又是什么人呢?
达芬利清楚地记得,在利用刻刀进入希尔的记忆时,曾经看到她在受到窥视他人记忆的反噬时,因为痛苦而和青年的弥特抵死缠绵。这些事情明显发生在此刻之后,如果弥特早就死在这儿,那之后的事情也就不应该发生。
达芬利经过缜密思考后,能够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梦境中的弥特和真实世界的弥特并不是一个人,索托和年老的希尔又有可能经历过那种神秘的记忆消除仪式,所以并没有向自己提起这件事。
正在达芬利思考的时候,因为梦境跟现实出现巨大差别而引发的痛楚,那贯穿额头的剧痛再次降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瞬间从索托的身上被抽出,化成飞鸟穿过雨雾直升天际。
这次醒来,持续的眩晕让达芬利忍不住呕吐起来,因为没有进食,呕吐物中大部分是水和胃液,烂泥上来嗅闻,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食用,就再次回到房间角落回味刚才的酒香。达芬利突然想到自己太过关心那些记忆,想要从中获取找到妹妹凯蒂的线索,甚至忽视要住在希尔的家中,就必须想办法找到获取水源和食物的方式,毕竟每天都将时间浪费在往返酒馆之间,可不是好主意。
挂在墙上的油灯还没有熄灭,说明至少太阳还没有落下。达芬利拿起那面破碎的镜子,他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因为这次长时间的入梦而明显变衰老,可除憔悴的面容及内陷的双颊以外并没有从镜子中看出任何异常。
达芬利看到镜中的自己,加之又刚刚看到弥特献出自己的心血为索托两人指路。忽然就想起死前面色同样惨白的“胖子”,达芬利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是从两个北狩军骑兵手中救下“胖子”和那匹已送给老圣雅各的黑马,当时他正在被绑在在马后面拉着跑奔,这是北方野蛮人的惯用伎俩,没人能在这种酷刑下藏匿财富和坚持贞洁。如今连名义上对抗野蛮人的北狩军也有样学样,用来敲诈平民。
达芬利将十几枚金币撒在地上,那是骑兵一生都得不到的财富,他们装作好意帮达芬利寻找金币,实则想据为己有,却没想到身着红袍的传教士却藏着利刃,最终是贪婪割破他们的喉咙,命丧当场。
达芬利将得救的“胖子”收为侍从,和他一起在星箭河的源头分别遇到老圣雅各和“疯鸟”,那是从双龙城方向通往库芬尔之秋的唯一山谷泥瀑谷。达芬利或许在一开始就想要利用“胖子”的生命破除幻象,这是他从双龙城外的一位畸形乞丐那用三枚金币换来的方法。但遇到“疯鸟”这个残忍的杀人犯之后,他改变主意,打算将“疯鸟”邪恶的心脏之血涂抹在自己的眼睑上,穿过密林。
然而事与愿违,脆弱而敏感的“胖子”没有挺过梦魇之灵的折磨,活活变成白痴。达芬利不敢将没有经过验证的方法直接告诉“疯鸟”和老圣雅各这两个凶徒,他怕“胖子”的鲜血没有作用,自己就要独自面对两人的怒火。只好利用红袍传教士的身份编造谎言,施行所谓的仪式和一柄藏有玄机的匕首让人相信胖子没有死,而是灵魂被封印。
这是缔造者教派常用的戏法,常常以此欺骗亡者的亲人,谎称自己能够封印灵魂,等到缔造者降临时就能让亡者复活与教派的所有信众一切享受不朽的生命。真相却是,坚硬而锋利的楠木匕首上涂着一层水银,当匕首插入心脏,鲜红的血液就会在洗去水银的同时染红木质匕首。
达芬利并不知晓这种小把戏是否真的骗过“疯鸟”和老圣雅各,只不过“胖子”的血确实起了作用,他能够在雾和雨之上看清太阳所在的方位,这让他带着“疯鸟”和老圣雅各不出一天就穿过树林,来到位于双龙城西北方向的雨林村。所以除去“疯鸟”离开前夜曾试探过他,其他时候老杀手和老海盗都没有任何怀疑。
经过四年的成长,达芬利已不是会因为杀人而羞愧的少年王子,在他心里早就没有任何事比找到妹妹凯蒂并救她回家更重要。只是因为在索托的梦境中看到甘愿为同伴牺牲性命的弥特,所以心中才泛起微微波澜。
当然,他也难以分清这种不正常的感慨,到底是因为自己刚刚感受过索托看到弥特自戕时肝胆俱裂的心痛,还是因为自己心底一直深埋着对“胖子”的内疚。
现在一楼通往二楼的阶梯已完全不能使用,达芬利只好像希尔当作帷幔的渔网拆下来,分别将两个角紧紧系在墙边和扶手上,把渔网铺在楼梯上,就像是斜挂着的爬山虎。达芬利利用它慢慢地顺到楼下,又将渔网的另一头也固定住。烂泥看到新道路铺就,踉踉跄跄地跟着达芬利跑到一楼。
“你也该饿了,两只虫子可填不饱肚子。”达芬利抚摸烂泥的脑袋,小声对它说,“你的眼睛怎么红了?”达芬利发现原它黢黑的眼球的外圈变成深红色,并且有向瞳孔内部扩散的迹象。
这时,达芬利又听到背后有水滴在木板上的细小声音,他转头去看,发现一些红色液体正在渗透二楼的地板,从屋顶滴下来。他忽然想起来,那应该是自己刚才用过的血浆瓶翻倒流出的血液。这让他哭笑不得,自己到希尔家还没半天,整个房子就已满目疮痍,想想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就在达芬利走神的时候,烂泥急切地跑过去舔舐那滩血迹。
达芬利想要出生阻止,却发现烂泥越是食用血液,它的眼球就红得更彻底,刚才还只是眼球周遭有一条红线,现在它把地上得血都舔干净后,整个眼球就只剩下小拇指关节大小的黑色。
“‘烂泥’?”达芬利尝试呼唤双尾狗,但它却很陌生地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瞪着达芬利,仿佛在观察猎物一般收缩身体,两条尾巴都翘得很高,就像是毒蝎的尾巴,本来杂乱的毛此刻也如同白色斗篷披在身上,让它变得像尊贵优雅的高等骑士。
烂泥的第一次攻击来得很快,几乎没有给达芬利反应的时间,看起来它确实是因为食用血液而变得狂躁,同时又出现幻觉,才会如此快地攻击熟悉的达芬利。
因为速度太快,达芬利没有看清烂泥是如何腾空扑向自己,只能下意识地翻到一边躲避,但是因为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动作有些迟缓,被烂泥转身时用一条尾巴鞭打在脸上,他马上感到被抽打的脸颊又痒又痛,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扫过皮肤,但达芬利没功夫理会脸上的伤,因为烂泥早已亮出雪白的獠牙,准备贯穿他的喉咙。
达芬利冷静而快速地观察四周,发现出门的路已被烂泥堵上,自己此刻要不然就得用虚弱的身体和这条发疯的双尾狗搏命,要不就得先退到楼上再做打算,他看看烂泥粗壮的四肢和有力的上下颚,很快明白第一个办法无异于送死,只能想办法上楼。
可是现在烂泥正死死盯着自己,没给任何机会。达芬利之好一边看着烂泥,一边伸手在背后摸索。达芬利很快摸到背后衣橱上的把手,他没怎么使力就把金属把手从快要腐朽的衣柜上扥下来,顺势用力向烂泥身后甩过去。达芬利没时间看烂泥是否被这个方法吸引注意。赶紧跃到渔网上,双臂用力向上拉拽,瞬间就爬到二楼。
达芬利刚爬上二楼就缩到床边,警觉地盯着楼下的情况。少顷,他听到烂泥从嗓子眼里发出低沉而有力地“呜呜”声,显然是在威吓达芬利。达芬利将挂在二楼的提灯拿在手中,但他并不确定,烂泥这样疯狂的野兽会不会还惧怕这一点点灯火。
只能说如此做可以让达芬利获得一些可怜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