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的夜晚,悲伤洗尽妈妈回来时的风尘仆仆,在山脚弟弟的坟前下,她没有克制自己身上的狼狈,脸上的些些皱褶承载着眼泪。我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感受到浓浓的压抑,却不能跟随着妈妈掉眼泪,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也许,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带感情的人,无惧悲伤,也无感喜悦。
妈妈自从那以后,就没有在哭过,也没有再提起弟弟,但也许,她心里已经上了枷锁,锁在里面的是对弟弟,对我深深地愧疚,只是脸上假装轻松,很多次,在厨房做饭时拿着锅铲在失神着。她变得比离家时更勤快,每天一大早做好饭,就去地里干农活,照料着年迈的爷爷的起居。爷爷也没有再埋怨她什么,只是说着,把以后日子过好就行。
高考成绩下来,我顺利的被录取了R大学,家里的每个人都充满喜悦,我想,那是他们这么久以来少见发自内心的笑容,爷爷从集市上买来一大桌稀罕菜,走在村里对路上的人主动寒暄着,每次都要特意加上一句,我孙女考上好大学了。村里人都带着淳朴,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快乐也来的直接干脆。
临行前,奶奶检查着背包里的生活用品,把一包爷爷从县城里买来的糖果塞了进去,糖果的甜蜜是最能让我接近开心的方式,我会在放学回家的傍晚,坐在门前堆砌砖块上,嘴里含着一颗糖,看着夕阳一点点被云彩遮住,直到看不见,再被屋里的妈妈喊去吃饭,那时嘴里的甜味还在口腔里萦绕,连饭菜都会带着甜味。出发前,还是耐不住妈妈的请求,让她送我去了学校。
路上,妈妈拉着行李箱,我在后面紧紧的跟着,走到村口,一阵子风吹来,带着些凉意,已经快入秋了,点点泛黄的树叶横在路中间,像是阻挡人前进,但还是不起眼的挽留。下次再回来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我捡起旁边的枝条,把地面的叶子,划分到另一处。然后,划了个大大的圆圈,这个圆圈比童年大了许多,我跳了进去,熟悉的动作闭上眼睛。
风继续着扰乱着空气,争夺着人们注意力。我听着风的密语,像是在说着自己只是个过客,又像渴求着存在人们心中,我睁开眼睛,想要抓住经过的风,却只是在异想天开。这样的风,和童年的不太一样,也许,这时我才真正懂得这阵风。只是童年里因为自己懵懂,站在原地,不敢跟随这阵风去寻找风的尽头,现在,带着些许成熟后,听懂风的期待,却还是因为自己失去感情,无法找到合适情绪追逐,也还是困在原地,不知道风的尽头,是什么,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妈妈回过身来,看着落在后面的我,喊着,织,快点,不然赶不上大巴了。我回过神来,答应着,来了。离开了脚下那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小跑到妈妈面前,妈妈笑着看着我,脸上的褶皱比回来的那个冬天更深了,我盯着她的脸好一会,说着,三道。妈妈看着身旁的我说着,什么三道啊,我说,皱纹啊。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说着,没啥啊,织,以后也会有的,不过那要到好久了吧。
我想了想说,也对,人都会老的,只不过,我一定知道我老的时候是因为什么,这样人生才有意义。妈妈笑得更开心,说着,是啊,我家织已经是大人了,说的话也都有哲理了。
村头不远处就有车站,我们上了车,坐在后面最靠窗的位置,打开了车里的窗户,路途上停留着的风向我迎来,清新着,把心里的郁结都冲散了。
妈妈轻拍了肩膀,说着,织喜欢风,对不对?爷爷告诉我的。我点了点头,继续吹着窗外的风。妈妈说,这一辈子我对不起,小开,织,还有你爸爸,我不知道这些年给家里干什么,就已经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我转过身来说,妈妈每天都做很多活,把爷爷也照顾得很好,因为这老了,对吧?那刻,我心情平淡地说着,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妈妈,只是觉得这么久妈妈的努力,我都有看见,只是想着这个时候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这样会让妈妈开心的,我心里这样想着。
不知不觉,大巴已经开到了R城市。我撕开一颗糖,填进了嘴里甜蜜的味道布满口腔,随之,弥漫到整个身体,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一路上的劳累也消散了,妈妈下了车,看见旁边的我,正在伸着懒腰,笑着很欣慰。
也许,新的生活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