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待公事上面，苏安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更何况事关公司的存亡。翌日一大早苏安就顶着黑眼圈起床了，连许沐阳都还才刚朦胧睡醒，揉了揉眼睛问：“今天这么早？不再睡会儿吗？”
“不了，我先去公司了，早餐会在楼下买点带去，你再睡会儿吧。”
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许沐阳拢着被子思索了一小会儿，也起身了。
清晨的阳光格外的柔和，踩着那细碎的光进到公司，苏安的心越发坚定了。
手续没有办完，老陈也继续呆在岗位上工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苏安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倒吓了他一跳。
“苏总，您来了。”
“老陈，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前跟安莉一起不老叫我苏姐么？”苏安信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老陈对面：“再说了，你比我资历还老呢，叫我一声小苏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能行，苏总不要这么折煞我了。”
“怎么？到最后要走了又开始谦虚起来了。”苏安玩味的盯着老陈，脸上却带着不设防的笑，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一句玩笑话。
“哪有，我这不是一直很谦虚低调的嘛。”老陈讪笑着，读懂了苏安笑容背后还另有深意。“大早苏总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还需要我去办？”
“嗯，是有这么一件。”苏安说罢递给老陈一张纸：“这名单上面的人，都认识吧？把他们的档案送我办公室。”
“这么多？”
“有意见？”
“没有没有，一会儿就送来。”
苏安没再接话，站起来准备回办公室去，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老陈，我希望你最后一步也走的好好的。”
身后老陈拿着名单的手紧紧的握住复又舒展开来，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好。”
回到办公室跟总公司汇报业绩的时候，可可给苏安又透露了一个消息，即将来接任人事主管的会是苏安的老熟人，这倒是让人意外的消息，这么多年在公司，能算的上老熟人的屈指可数，略微一思忖就明白了。
“真该好好请你吃饭，可是你在SH ，不如给你送个礼物吧，算是你我闺蜜之交的往来。”
“别呀，以后说不定我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呢，到时候别忘了拉我一把就行。”
“行。”
心照不宣的交易往往比所谓的感情更来得牢靠。
“那老陈的事情总公司怎么说？这是同意了？”连接替的人选都有了，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事情定下来了。
“哪有那么简单，老陈的事情猫腻太多，现在公司在暗查，但明面上还是会做到位的。”
“这样啊，那我这边？”
“目前没有别的文件，你那边就先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那我知道了，有什么进展就拜托你多给我消息。”
“好，那我先忙了，一会儿该挨批了。”
“好咧，谢谢。”
按照公司的进展，这会儿该是收集老陈特殊情况的各项资料递交上去等待审核，苏安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情，只好将之前老陈的所有资料打包交上去。而正在这时老扯抱着厚厚一摞资料来了。
“苏总，这都是你需要的人事档案。”老扯放下档案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笑着问：“那个，我的事儿怎么样了？”
“你的资料都已经提交上去了，总公司文件下来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哦哦哦，那感情好，谢谢苏总替我说话。”
“我没有替你说什么话，事实情况是怎样我也就如实上报了而已。”苏安翻看着档案，漫不经心的问：“倒是你，跟技术部的小李关系好像还可以啊。”
老扯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解释：“我跟小李关系就那样啊，全公司都知道我们没什么交集的，更何况上次安莉的事情他那么落井下石，我就很看不惯。”
“是吗？所以你想替安莉抱不平？”苏安抽出一份档案，上面赫然就是小李的名字：“还是说你其实是想掩饰什么？”
“苏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真心换真心，不愿意被人当枪使。”
“苏总，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老陈，我最后相信你一次，也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继续对我隐瞒，那么就做好心里准备吧，别逼我撕破脸。”
“我......”
哪怕是顶着苏安那严肃又藏着些许温柔探寻的眼神，老陈终究是咽了咽唾沫，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安失望的颓坐到椅子上，无力的对老陈挥了挥手，后者也默默的就这样出去了。整个过程有着这么多年来的默契在里面，但都已经不必在言说。
老陈默认了苏安所知晓的一切，却也不想给出任何解释，算是对苏安这么些年来最后的交代了。这是一趟浑水，但他想在自己即将可以上岸的时候，也力保苏安脚不沾泥。
苏安随意的翻看了小李的人事档案，里面的每一条都平平无奇。可这样普通的履历最后坐到了公司中层，业务能力过硬不是唯一原因，背后的人脉网应该是苏安想不到的广。
可既然有这么好的人脉关系，为什么非窝在分工作做个小高层呢？去总公司不是有更好的前途吗？或许这也只是一枚棋子吧，最后事发的时候用来背锅的。
就像现在这样，即将被推出来承担一切，可实际上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何其悲惨。
收起自己悲天悯人的心思，苏安开始整理文件，写的是关于此事的报告。
纸包不住火，最后只能引火自焚。
三天后，老陈端着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公司，正式宣布退休。
而跟着到来的，是总公司派来的新任人事主管，也是当年和苏安一起从基层做起的员工。
再接下来，苏安独自带着鲜花和礼品去医院看望了老陈的爱人，躺在床上蜡黄消瘦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也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临走的时候，苏安在医院的长廊上交给老陈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钱是苏安的私房钱。对外不公布但内部都知道，老陈涉嫌挪用公款，参与公司竞标泄密，买卖公司岗位，行贿受贿。一系列罪名下来会在牢里坐到不知年岁，但最终公司保留诉讼权利不予追究。
老泪纵横的大男人不顾他人的眼光，蹲在地上起不来身，只不住的对苏安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良久，老陈抹干眼泪，沙哑的嗓子告诉了苏安全部的实情。
当年钱总构陷周从明的时候，老陈就已经知道内情，但并没有参与。
周从明是个重能力的人，介于分公司刚起步，人事变动不宜频繁，再加上老陈确实没有什么歪心思，所以一直以礼相待，甚至在自己出事之后还告诉老陈，要多护着点苏安，她是个值得的人。
而钱总，为了拉老陈下水，故意让当时的财务总监跟老陈称兄道弟，借机将自己的人通过老陈的手进入公司，最后被发觉的时候钱总用钱堵住了老陈的嘴。当时家里上有四老要养，孩子需要上学，最需要用钱的老陈被现实逼着答应了。而后知道这笔钱其实是钱总从公司账目上画出来的，立马又找到财务总监将钱填进去了。之后，就这样在窘迫的开支中不断重复这些操作。
“苏总你知道吗，当时的我却是混账，养房子养老人养孩子，老婆一个劲的责怪我不够本事挣不到大钱，生活感情都有压力的我实在是被逼无奈啊。可是那些去，我最后都还回去了，一分都没有动，我不敢用，又不敢不拿。我的工作必须保住，不然一大家子就没有吃喝了啊。”
“可是周总没说错，你是个值得的人。我现在也是咎由自取，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那个位置我再多待一天都觉得是煎熬。”
“老陈，这些事情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不想让你再分心，那几年，你因为周总的事情受的打击也太大了。”
四下无言。周从明对于苏安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说到底，是我不好，没有顾得上你们。”
“周总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他是个好人，你也是。”
“老陈，这次以后，就别再顾忌什么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用怕麻烦我，真的。”
“苏总，谢谢你的好意，我的能力只有这些，以后就不能再看着你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了，你多保重。”
“老陈。”
老陈没有再言语，也没有接过苏安递来的那张卡。能保住名声并且如愿早退，已经是苏安能做的极限了。老陈心里很清楚这其中的波折和压力，他不想再给苏安添麻烦，也不愿自己再背负上人情债了。
苏安捏着卡，看着老陈走向病房的背影，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感觉对方苍老了好多，背佝偻了，头上依稀有了白发，当初那个进公司就对着自己说小姑娘，以后多努力的老陈，是真的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