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坐落在徐州城北七八里的地方,紧邻官道,高不过百余丈,其上的花草树木种类繁多,每年四时之景不同,故此山上游客也是络绎不绝。然而前些天的一次天降异象,使得整个竹山的花草树木尽皆枯萎,飞禽走兽死绝,就连当时在山上的游人都无一幸免。这一切使得徐州城这几天的气氛异常悲伤,不少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素白色的绢花,而那城外原本热闹的竹山如今也是无人再敢踏足,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那里发生的邪事。
徐州州尹江作桥坐在书房中,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报告,眉头紧蹙,再有一个年头,他就可以调离徐州,有望成为京畿大员,谁成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徐州属地极广,在十二州之中亦是名列前茅,若说是属地之中出了这等事也还说的过去,可偏偏事情就出在自己所在的徐州城外。
江作桥满色如常,合上文书,转头看向身边一人,问道:“有福,你且说说眼前这事怎么办好。”
一旁被称作有福的中年男子是徐州的州丞,听到上司发话,自是不敢怠慢,略一思索,回道:“在属下看来,这件事也简单,只需要通报给天机卫的大人便可,毕竟这事是修士斗法所致。”江作桥的年纪比他长不了几岁,能有如今这个地位也全是靠着夫人家的背景。
听着下属的回答,江作桥并不是很满意,这么简单的事情哪还用得着别人来告诉自己,直接报告给天机卫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这也是朝廷设立天机卫的原因之一,换做平时他也会觉得这是个好法子,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调任在即,这件事若是不能处理得叫人心服口服,恐怕自己这辈子就与京畿大员无缘了。
江作桥点了点头,重新起了个话头:“有福啊,你们徐家在这徐州城可是一顶一的大户,手底下制糖贩盐,产业众多,要论起在这徐州的话语权,怕是比起我这个州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徐有福心中一紧,徐家制糖贩盐的产业都是靠着关系从宫里分出来的,宫里的贵人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忙说道:“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徐家的产业可都是为朝廷效力的,绝不会中饱私囊。”
江作桥摆了摆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来年我若是有机会栖身京城朝堂,这徐州州尹的位置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江作桥顿了一下,瞥见徐有福愣在当场,满意地继续道:“只是这次事情有些棘手,你我二人还需同心协力啊。”
很明显徐有福被江作桥的话打动了,他脑中飞速旋转,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毕竟似他这等普通人对上修士毫无优势可言,只得另寻他法,于是他对江作桥说道:“属下愚钝,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还请容许我同家里商量商量,再来说与大人听。”
江作桥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呈给天机卫的文书你也一并起草了吧,到时一同拿给我看就好。”
徐有福答应着告退出府。
徐有福走后,江作桥提起桌上的纸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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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竹山。
鹿鸣观后院一间房中,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周身真气凝实且内敛,似将天地万物隔绝在外,然而天地间的万事万物有尽皆在其掌握之中。老者感觉时辰已到,他口中呼出一股绵长的气息,那股气息色白、形如丝线,于空中盘旋一周后便向屋外飞去,于竹山之中四散飞舞,掠过已经枯死的花草树木,便只见原本生机全无的草木之上竟然生出了嫩芽绿叶,白色丝线所过之处皆如油墨绽放一般,漫山遍野绿意盎然;白色丝线又掠过其间死去的飞禽走兽的尸体,只见那些死去的动物慢慢地恢复了气息,不再干瘪,一只只动物犹如经历了一场冬眠一般,一时间有些恍然,全都愣在当场,然后“呼”地一下作鸟兽散;白色丝线在竹山转了一圈,自山脚处折回,汇聚于鹿鸣观前院的一处院子中,院中停放着那些暂时无人认领的尸体,尸体上都蒙着一层白布,足足有十几具,白色丝线缓缓降落,悬停于一具尸体上方,微风轻轻拂过,蒙着的白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一张男子的脸庞,这张脸干枯褶皱已是难以分辨年龄样貌,头旁边摆放的一块玉牌就是他的身份证明了,只等他的家人前来认领。白色丝线游曳环绕,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奇迹,尸体头肩之上有丝丝缕缕的荧光闪过,仍不见有其他变化,白色丝线如法炮制,在其余几具尸体上盘旋游曳,皆是无功而返,仍旧只有头肩处的丝缕荧光闪过,天地之间传来一声叹息,随着这声叹息那白色的丝线也归于虚无。
老者缓缓踱步走进院子,看着院中的尸体摇了摇头,把被掀开的白布重新盖好,走出了院子。
这时,只见一道蓝色闪电自北方天空急速而来,在竹山之上汇起一片雷云,老者抬头看着天空中交织的蓝光,不自觉地骂了一句,脚步一挪便来到了竹山山巅,这里离鹿鸣观有些距离,希望不会殃及自家道观。
天空之上的蓝光越聚越盛,方圆百里都被照亮,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这雷竟是形未至声先至劈向老者,后者立于山巅,身上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伸出一只手,竟是想以单手接下那道天雷。那道雷极速降下,到了近前竟是有水缸粗细,其上鳞甲之光闪烁,有如一条雷龙扑来,嘶吼之声不绝于耳。
“啪!”
那条雷龙撞在老者的手上,发出了岂不相匹配的声音,雷龙下扑之势不减,却是尽数消失在老者手心之中,再不见半点踪影。天上那朵雷云似有感应一般,顿时变得暴跳如雷,蓝色的雷光四溢而出,早已是超出了雷云所能承载的极限,再一转眼,其中的雷光尽皆汹涌而出,裹挟着雷云一齐下坠,一时间犹如天塌一般。老者搓了搓手,看着掌中的不时闪过的雷光,往上面吐了口唾沫,又使劲抹了抹,嘀咕道:“乖乖,这么大可别把我的道观砸坏了!”说罢便飞身迎上那朵雷云。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震耳的雷鸣之后,天上的那朵雷云便开始消散,其中的雷光似要逃离一般四下乱窜,然而不多时,天上便再也无一朵云,也无一丝雷光了。
老者跌坐在地,痛苦地揉着肚子,嘴里哼哼唧唧的,不一会儿,只听见“噗”的一声,老者的脸上浮出了畅快的笑意,嘴里叨咕道:“不服老不行啊,果然这上了年纪,肠胃就不如以前了。”说罢起身向鹿鸣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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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的这个早上过的可是够梦幻的,早上起来见到身旁的阮绵绵仍未睡醒,昨夜聊了一晚,是该多睡一会,转头看见大殿外的金光仍未散去,自己的肩膀也被征用,只好继续呆坐在原地。
然后他就见到了生平未见之场面,原本院内枯死的花草树木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焕发生机,紧接着就是有鸟鸣传来,前一夜诡异的安静也着实让秦九有些难受,然而还不等秦九高兴,就看见天上雷声阵阵,雷云笼罩在竹山上,似要把整个鹿鸣观也要吞下去一般。身旁的阮绵绵在这时也终于是醒了过来,初一发现自己枕在秦九的肩膀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很快眼前的情景就让她无暇顾及这些了。天空之中一道蓝色闪电劈下,正好落在远处的山巅上,阮绵绵从没见过这种闪电,形未至声先至,其形如龙,下落之势犹如天崩一般,然而很快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她见到了真正的“天崩”,那一瞬间她真觉得天塌下来了。
直到第二道雷光消散之后很久,二人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之中缓过来,就见院门处走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