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龙很大,数丈的水墙都遮掩不住它一个龙首。
水墙也很大,湖边岸上的多少树木被拍断。
萧六和伊莫兰却不为所动,仅有水浪带起的狂风微微撩动两人的长发。
天地之怒都未伤了他们,区区水墙又能如何!
水浪回流,激起湖上波涛起伏,浪流激荡。
巨大的龙首在水面上浮着,随着波浪的涌动上下游荡,两条长长的龙须随风扬起,两只威猛的龙角斜插苍天,两只褐色的龙眼直勾勾的盯着萧六!
萧六也盯着它,脸上留出怀念的神情,似乎他想起了什么,似乎想起的东西有快乐,也有痛苦,却最终化作一股冲天的悲意。
而让他悲愤的,不仅是想起的那些过往,还有那威严的龙首上,一道道惊心触目的伤痕!
有一道最大的伤痕从它的龙角一直到下颌!几乎把整个龙首一劈两半!
赤龙的嘴巴抖动了几下,轻轻的张开,一把剑在它口中出现,那把剑幽幽荡荡,如静如兰。
伊莫兰的空幽剑。
伊莫兰纤手一招,空幽剑从龙口中飞出,飞到了她的手上,飞得很欢快。
赤龙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萧六,看的很认真。
“想不到,你还能出来。”
龙吟之声,却不震耳。
“我也想不到,你还活着。”
萧六走到湖边,伸出右手。
赤龙从水里轻轻游到岸边,龙嘴轻轻触到萧六的手,触的很轻,很柔,就像伊莫兰抱着那只长耳朵异兽。
“是王牛鼻子告诉你的?”
“我确实已见过他。”
“他怎么样?”
“还在石头里。”
“他也只能呆在石头里。”
有些人,只有呆在石头里才能长久,就像千万年的琥珀。
“你怎么会出来?它应该不会放过你。”
“我找到了方法,可以遮掩气机,但每次不能太久。”
“我已经想到了你的方法,也猜到了你飞剑而来的意思,到时候我会去的,陪你最后一次!”
“多谢!”
萧六拍了拍赤龙,把脸贴上了赤龙的面颊,似有泪下。
千年的泪下。
赤龙也微微蹭了蹭,就像那些异兽蹭着萧六的裤腿。
“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什么事?”
“小心望月山。”
赤龙说完,龙首渐渐沉下,沉的很慢,它已经沉了千年!
它的眼睛一直看着萧六,直到湖水没了它的视线。
“一定要小心望月山!”
赤龙已沉没,湖水又开始倒流。
就像萧六脸上的泪水。
望月山,似乎是熟悉的名字。
望月山,似乎有熟悉的影子。
但是名字已经记不清,影子也看不真。
只是感觉有些痛,只是感觉有些苦。
萧六任凭泪下,却不知为何而流,想止又止不住,想停又停不下来,他只能放任,他只能内心嘶吼!
他的心在抖,他的人在抖,他抖的几乎要被撕碎!
直到一个温暖的身子抱住了他,直到一个如兰的人儿贴住了他,贴住了他的脸,也贴近了他的心。
他不在颤抖,只剩下停不下来的眼泪,落在了地上,落在了湖里,落在了千年以前!
许久许久……
远处有几只又跑过来的小兽,看到没有了危险,再次出现。
那只长耳朵的小兽也跑了回来,和其它的小兽一样跳跃,欢腾。
萧六看着它们无忧无虑的样子,似乎不在那么悲伤,他轻轻拍了拍伊莫兰的手,伊莫兰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跳了开去,红晕已经漫到了玉颈。
长耳朵小兽蹦蹦跳跳的走到她面前,好奇的看着她,看的她跳开了更远,还愠怒的瞪了小兽一眼。
她偷瞄着萧六,就像一只惹祸的小猫,一时间空幽之心似乎也不再空幽。
空幽之心之心不再空幽,空幽之剑也不再空幽。
她拿着空幽剑来到萧六身后,萧六还在出神。
“这剑好像不一样了。”
她轻声地问,或许只是想找一个说话的理由。
萧六转头看了一眼,又望向湖水,望向对岸,望向千年。
“千年空幻影,万载空悠悠。”
他没有回答,又像是回答了,他转身看着伊莫兰,看的很认真。
“我的路,需要你,但给你的将会是无尽的苦,苦到让你生而无望,苦到让你无法解脱,你若愿意,这苦,我们会一起承受,你若不愿,这剑便是你以后保命之剑!”
他说的很认真,说的很痛苦,每说一句都会难受到无法承担。
因为他从来未说过这么多的话。
伊莫兰抱着空幽剑,久久无语。
她知道自己的心,却不知自己的路,她虽然知道了很多,却还不能是全部。
更重要的,她还有问题。
“那,莫忘山的那位呢?”
莫忘山的事,已经天下皆知。
天下皆知,火云宫主是他的红颜。
天下皆知,他为了火云,崩塌了莫忘山。
天下皆知,伊莫兰也知,但是她还是选择跟着他,只是因为想看看,那是怎样的一段缘。
女人的心眼,往往都很小。
但是她也知道,灭了莫忘山的不是萧六,她也知道,火云宫主至今杳无音信。
所以她不敢回答萧六,因为她怕错了,错了,将会更痛苦。
萧六却露出一种不一样的表情,似乎是很自责,很不忍,却很无奈。
“没人会伤到她,因为她承受的将比你我更痛苦。”
是的,每一个跟他的人,都会很痛苦。
比如湖里的赤龙,比如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又等了一会儿,她未动,他也未动,只有星月偷偷露了出来,偷偷的看着两人,偷偷的看着世界。
小兽们都已经回家,只有那只长耳朵异兽还依依不舍。
但它还是扭头跑了回去,它很想跟她在一起,却似乎也感觉到,他们的路,很恐怖。
伊莫兰突然抬起头,就像是冲破乌云的月。
“那,你去仙剑宗,就是为了引我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