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女子正在葡萄架下拉鞋底,那熟悉的面容和姿势,李孟元走上前去,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妈!”
中年女子放下手中的器活,呆呆看了一下李孟元,起身一把抱住他,哽咽道:“孟元,你跑哪里去了?你要把妈妈急死嘛?”
“我掉到一个山里去,是唐姑娘带我走出来的!”
李孟元的母亲这才看见唐婉,连忙整了整衣衫,抹了抹脸,拉着唐婉说道:“贵客来了,我都没有看见,真是失礼,唐姑娘您请坐,我这就去烧水倒茶!”
唐婉从失神中醒了过来,都没听清李孟元的母亲说了什么。
李母一路小跑的进了厨房,唐婉坐在葡萄架下的板凳上,卑微的看着李孟元,带一点哭音问:“真是你妈妈?”
“是啊,妈妈还能认错嘛?你也开心吧,看你眼睛都红了。”
唐婉觉得世界太灰暗,不想再呼吸。失落的世界里,有你妈妈?你都能接受?一会要是再冒出个媳妇,这郎君还能接着往下养么?
古朴的院子,标准的前厅后院,古色古香的建筑,葡萄架边的竹晾杆上还挂着几块腊肉。
你的世界不都是钢筋水泥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村子?唐婉真心觉得心累。
失踪一个月的儿子突然回来,还带回一个天仙般的女子。这事很快轰动了小山村,不过半个时辰,七大姑八大姨左邻右舍都来看新客,很快挤了一院子人。
唐婉有些吃不消这种农村的热情,躲到房间里不敢出来见人。
她仔细理了理思路:1、李孟元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在身边,不可能有人对他做手脚。2、认错一个人可以,这父母,还有整个村子全都认错不太可能。3、即便强大如她和太极道祖,不对李孟元做手脚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让李孟元认识所有人。
唐婉盘算来盘算去,觉的只有一个可能,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村庄,一模一样的村民。能造成这样完美的结果,除非这世界有人去过李孟元的世界,或者另有人来到过这个世界。不是在这个世界复制了李孟元的家乡,就是在那个世界复制了李秀才的家乡。
等到晚上月亮出来,也许便会找到答案,想到这里,她原本有些摧残的破碎淋漓的心,渐渐平静,耐心等着天黑。
入夜后,李孟元跟以往一样,早早昏睡,李家妈妈也是早就习惯儿子早睡,安顿好他以后。李家妈妈想跟唐婉聊聊天,唐婉正好也有此意。
两个女子,心照不宣,轻言细语的在那拉起家常。
“唉,我们家孟元,自小就爱早睡,这都成雷打不动的习惯了。”
“这习惯挺好,早睡早起,长命百岁呢!”
“唐姑娘你要也觉得好,我就放心了。”
“嗯,放心吧,真的挺好的。”
看李妈妈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有些纳闷。
唐婉虽然修行岁月漫长,但自幼跟随太极修行,这人间世故,却不太通透。她心道:“李妈妈说的这么郑重,是怕我嫌弃孟元晚上奢睡得毛病吗?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家的这个儿子,问题可大了,但我也不能让她担心。”
“我们家孟元,其他什么都好,读书更是聪明,12岁就进学成了秀才,若不是我不放心,不让他去省城考那个什么乡试,现在说不定都是举人老爷了,县学的赵夫子说,只要孟元去考,必然高中呢。我跟他爸爸都想着等他娶了媳妇,让他两口子自己去省城,京都,一拖就拖到今日。”
在唐婉在人间生活的年代,并无这这类功名考试,人人都在修仙,李妈妈说的,她有些不太明白,这秀才想来跟当年练气有成,成了练气士差不多的意思。
她暗想:“看来如今的世道跟原来大不一样,天罡法禁下,现在的人都讲究读书,不再都修仙了。”
“这已经是读书人的世界了吗?”她心里有一点远古留下的遗憾,让她无限感慨。
“李妈妈,孟元如此俊才,在村里还未定亲吗?”唐婉虽然听出李妈妈的意思,但还是不放心,此事必须说清楚,不能含糊。
“我们家孟元,心高气傲,一般人家女子他哪里看的中!”
唐婉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却面色微红,有些含羞的轻声道:“他会不会也嫌弃我呀?”
李妈妈心里是笑开了花,她拉着唐婉的手,连声夸奖:“唐姑娘天仙似的,我家孟元不知道多大的福气才能遇上你呢,那黄龙观求签许愿还真的挺灵的。。。”
两人越说越投机,不到半个时辰,就宛如一对母女在那说悄悄话。
………
两人聊了好一阵,眼见的月亮升了起来。
李妈妈要带唐婉去厢房休息,唐婉却推辞:“李妈妈,你不必管我,我在这里看着孟元,您早些去歇息就好。”
李妈妈连忙道:“那好那好,我这就歇息去,旅途劳累姑娘也早些歇息。”
瞧着李妈妈满脸堆笑,如同捡了宝贝一样出门去了,唐婉有些不解。
“就算捡个媳妇,也不用如此开心吧。”
株不知这乡村风俗,新媳妇少有爱跟家婆唠嗑家常的,唐婉随和,预示着将来婆媳之间能和睦相处,李妈妈岂能不高兴。唐婉一身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人家的闺女,李妈妈唯恐她将来仗着母家权势,欺负她呢!
李孟元的父亲请了村长、长辈到家里喝酒庆祝到半夜才散。这让唐婉有些郁闷,有人在前庭,她便不能安心施法,只好耐心等他们散席。
待到众人散尽,村里的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已是快要三更天,唐婉不再迟疑,在李孟元身边盘腿坐好,神识扫荡整个村庄,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开她的神识监控,一道神魂带着银刀,直穿阴阳路,向着地府奔去。
阴间与她那时到是没什么大区别,但她对眼下这世界太过陌生,走到半路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去可不行。应该冒充哪个仙人倒地府查询因果呢?忽然想起一人,此人定然还在,她忍不住偷笑。
在地府门前停下身影,变作一个中年仙人,大摇大摆的向大门走去。
“哪位仙客到此,报上名来!”有鬼差立在城楼吆喝。
“连我都不认识嘛?还不快开城门。”
城头鬼差甚为机灵,连忙翻出万仙录,对照一查,竟是赫赫威名,绰号“仙鬼不缠”的玄和大仙,城门鬼差连忙打开城门,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今天刮的什么鬼气,让玄和大仙大驾光临。”
“我要去明王殿,查查因果簿,你可愿带路。”
那鬼差连忙道:“愿意,愿意。”
在明王殿,翻开生死簿,查到天剑山村众村民的因果线,唐婉用神识刻印一份,便离开地府,回到阳间,唐婉心里冷笑。
这李家真有一个儿子叫李孟元,但十几天前,已然去世,而且神魂消散,因果已结,算算时间正是她康复杀蛇的那天。
“这因果有这么容易了结么?”
唐婉驾驭银刀,横渡关山,瞬息千里,来到李家儿子殒命之处,这里山势险峻,路边皆是悬崖峭壁,她在悬崖边的一个深潭中,捞出一具尸体,正是李家儿子的遗体。
唐婉扣着遗体一番推算,这人竟是失足落下悬崖,他本身神魂孱弱,惊恐以后,竟然将自己魂魄惊散。这结果有些出乎唐婉意料之外,又在她意料之内。她施法强聚他的三魂,凝聚出一个残魂,那残魂只有正常人魂魄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完全没有意识,因果线也不能再续。
唐婉叹了一口气,将李家儿子的尸体销毁,带着那残魂返回家中。
她又施法,拘了村里许多人的三魂来与地府记录查对,人是真的,因果线贯穿连绵整个因果大道,绝无他人做过手脚。
唐婉忙了一夜,虽未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但她看看手中的残魂,暗想:“也不算一无所获,若我所料不错,这残魂必然能做李孟元的魂种。”
她默念安魂咒语,将那神魂拍入李孟元体内。果然那神体没有再一掌将那残魂拍飞,残魂进入李孟元体内,越缩越小凝聚成一个魂种,跟李孟元的肉体融为一体。
唐婉再次进入地府明王殿,只见李孟元的因果簿上的因果线又重新被激活,一排金字注释:横死十五日后,被玄和所救。
唐婉端详一阵后,心道:“这注释是师傅的手笔,我能看出破绽,但是这整个村子,令人费解。”
今晚之后,李孟元彻底就成了这个世界天剑山村的李秀才,无人再能察觉他异世界来客的身份,包括李孟元自己,既使他觉醒在那个世界全部记忆,他也会觉得他只是曾经去过那个世界。
太阴觉得这发生的一切,既使她这个道祖也无法理解,这不符合她所知的所有大道。
无奈之下她只好彻底入静,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无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中她能与太极沟通。
她将小山村的事告诉太极,太极否定了有人来过这世界,或者这世界有人去过李孟元所在的世界。
太极告诉她,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在李孟元那个大世界,有人在未来逆转了因果。
历史能改变吗?太阴有些迷惑?但太极告诉她,历史不会改变,我们的世界因果大道不全,她有所察觉,但无法感悟或描述那种奇妙的因果倒置却还能成立的因果律。
但小山村的事恰恰证明了,因果大道还有更玄妙的一层,只是这一层,因天地有缺,他们这世界的修行者永远也无法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