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私塾,就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在门口大叫:“孟~元~啊,你可回回来了哦。”
“郑老师。”李孟元快步走上,扶住老人。
郑老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喘了口气道:“你~回~来~了,咳咳,我,我就放心了,咳咳。”
“学生们,咳咳,都在,咳咳,等你了。”
郑老荒有哮喘的老毛病,一激动咳嗽的人都站不稳了。
李孟元扶他进屋,将罐子里炖的药喂他喝下,等他咳嗽平息了一些,这才来到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原本乱哄哄的挤在门口看李孟元,见他来了,都回座位坐好。
李孟元进到教室里一看,一屋子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从五六岁的娃娃,到30几岁的中年人都有。
众人见他进屋,起身鞠躬,叫道:“弟子拜见老师。”
“诸位请坐,孟元………”
“李秀才,你带了个天仙般的媳妇回来,也不带来让我们看看。”黄家的大闺女,抱着她家五六岁的弟弟,突然起身发问。
李孟元看那小姑娘13-4岁,清秀婉约,光可照人。
却有不怕事大的混蛋小子起哄:“黄玲花,你是想看看,人家长的有没有你好看吧。”
“有了功名可以三妻四妾,玲花你莫怕,李家的厢房肯定有一间是你的。”
众人哄堂大笑,这黄家大闺女喜欢李秀才,众人皆知。
黄玲花面红耳赤,咬牙恨声:“没我好看,怎么能嫁给李秀才……你说过再过二年带我去省城赶考的……”
说着说着,黄玲花眼一红,泪珠儿顺着小脸就滚了下来。
众人见玲花真的伤心,也就不再喧哗。
黄家小崽,一看姐姐哭了,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冲到李孟元身前,一阵拳打脚踢。
“李秀才,你敢欺负我姐,你敢欺负我姐。”
他打了几下,手脚发痛,实在不是对手,赖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孟元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有几个年长的,见过世面,叫其他女生哄着黄家姐弟出了教室。
李孟元也缓过神来,对众人道:“诸位先自习,我生逢大变,还未醒过神来,暂时恐怕不能给诸位授课。”
众人听了个个叹息不已,眼下已是春末,再有一月时间,便是县里的童子试,这童子试两年一次,一帮年纪大的都是听闻李孟元五经讲义讲的极好,特意从外地赶来听课。
黄玲花还在园中抹泪,她见李孟元一声不吭,已是心如死灰。女弟子中有个警醒的,走过来问李孟元:“李秀才,虽然你是我等启蒙先生,但你既跟玲花私定了终生,怎么又娶了她人,玲花情急之下说漏嘴,名节已损,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唉!”李孟元叹口气:“我知道了,容我三思。”
他没想到回家第一天,就遇到如此尴尬之事,但是这私下定亲的事情,他确实不记得,但看黄玲花所为,此事断然是有的。
他一时间茫然失措,只好离开私塾,回家再说。
回到家中书房,他翻看往日所读诗书,所留笔记,隐隐中有所悟,基本是一片茫然,全然想不起自己如何读书,如何进学。
他心慌意乱之下,在园中辗转徘徊。
这时村里突然喧闹起来,有人大叫:“妖怪来了,快去请仙师。”
“好多猛兽下山来了,快敲钟,快敲钟。”
“妈呀,吓死我了,茶山上来了山大王。”
村人大呼小叫,喧闹不已。
接着祠堂的大钟敲响。
有人敲着锣大叫:“大家都去祠堂,带上粮,到祠堂,祖灵在,不要慌。”
李孟元出门一看,各家都推着一辆板车,拉着粮食,带着家中老幼向村东涌去。他不知到底发生何事,父母又不在家,他想了想,正要转身回家,却被村里的乡卫冲进门来,拖着就走。
“李秀才,你快去祠堂,叔叔和婶婶我自会去找。”李孟元堂兄弟喊了一声,就往茶山冲去。
他被几个乡卫驾着一路飞跑进了村东大祠堂。
大祠堂是个碉楼,四周3米高的城墙环绕,墙内院子里已经挤满了男女老少,有人正在包扎伤口。
村长看见李孟元来了,赶紧拉着他进了碉楼,按照规矩,他是村里的秀才,村里的大事,他要参与决断。
碉楼大厅中间,供奉着李郑黄三族的祖宗牌位。村长带着各家族长向祖先敬香之后,在堂中的一张方桌下坐好。
村长道:“这兽潮,每几十年就会来一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除了孟元,各位原本都经历过。”
众族长纷纷点头,李孟元端坐听讲。
“一般兽潮,长者一两年,短者数月,也无规律。各家族长还是要叫各家的人,将粮食都尽量收集在一起,共渡难关。”
“这次兽潮怕是难过,这才刚开始春耕……”
众人脸色凝重。
李孟元听到兽潮,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他起身超各位族长行了一礼:“各位长辈,到底发生何事?能否说的仔细些。”
“早上后山茶山上,忽然涌来满山的野兽,还好乡卫发现的早,除了几个摔伤的,还没有人伤在野兽嘴里。”
李孟元一听,心中暗暗埋怨:“唐婉你可惹了大麻烦。”
他定定神,淡然道:“晚辈有些愚见,几位长辈可愿听听。”
“孟元,你可是咱们村里唯一的秀才,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讲,莫要觉得辈分低,就不敢说话。”
几位族长纷纷点头。
“这春发夏长,秋收冬藏,乃是这世间万物的规则,如今这野兽也正是寻求配偶的时节,此时兽潮断不会长久,几位族长不妨先观察几日看看,莫要急着坚壁清野。”
几位族长点头称是,接着众人又开始商量如何安置各家,如何巡逻。李孟元借口寻找父母,先行离开。
出了祠堂大门,李孟元要去茶山,几个乡卫紧紧跟随。
“你们回去吧,看着祠堂要紧,我去寻找我父母。”
“李秀才,我劝你莫去了?”那几个乡卫拉住他劝道。
“为何?”
“唉,那兽潮就奔着你媳妇在的那山头去的。”
“你咋知道的?”
“李秀才,你昨天带媳妇回来,见过的人都说跟天仙似的,李缠,黄虎他们几个听说你媳妇去摘茶叶了,就想去看看天仙到底长啥样,他们怕正面上去被你爸妈看见,就从山后爬上去,结果就看见漫山遍野的山大王朝山上涌来,黄虎拼死跑回来报信,李缠他们去救你父母,至今还没回来呢。”
李孟元故作生气的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那几个乡卫无奈,只好紧紧跟着,却被李孟元赶了回去。
刚进后山茶园,李孟元就听见唐婉在那唱歌。
“百花开放好春光,
采茶姑娘满山岗。
手提着篮儿将茶采,
片片采来片片香………”
歌声清亮优雅,令人耳目一新。
李孟元健步如飞,直奔自家茶园所在的山顶,此时已过了采茶时间,偌大的茶园,只有李家三人,那是因为李孟元失踪,他父母忙着到处找他,错过了时间,如今只好摘些老茶叶。
他黑着脸冲上山顶一看,几头斑斓大虎带着无数的豺狼虎豹,都匍匐在背面山坡上,竖着耳朵听唐婉唱歌,个个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那远房堂兄弟直挺挺的躺在山地上,是吓晕了。
最靠近山顶的那巨虎,体型庞大,看见李孟元,他抬起爪子,点点晃晃摇摇,李孟元瞬间看明白了,这是叫他坐下听歌不要吵。
他还抬起另一个爪子,爪子下居然有个人,不正是李缠。
李缠看见李孟元,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巨虎满意的点点头,不再按着李缠。
李孟元很无奈,只好找了个石头坐下,单手杵着脑袋,看着在那摘茶的唐婉发呆。
唐婉自然看见李孟元上山,她摘满一包袱茶叶,倒进李爸爸的大框里,李妈妈以为她没看见,连忙提醒:“孟元来了,在山顶上呢?”
唐婉调皮的一撅嘴:“他是来跟我吵架的,不理他。”
这时百兽开始退走,满山的虎豹财狼无声无息的退入对面的山林中,不过半刻钟时间,便都已消失无影。
李缠看着空空的后山,对李孟元道:“孟元哥,你扇我一巴掌!”
李孟元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骂道:“做梦做醒了?”
李缠哎吆一声,揉着大腿大叫:“不是做梦哦!”
“回去再跟你算账!”
“嫂子真的是天仙下凡哦!”李缠一边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冲下茶山,回去报信。
唐婉看他狼狈的样子,笑得是花枝乱颤。
李孟元背着堂兄气呼呼的下山而去,没搭理唐婉。
唐婉自知理亏,咬咬嘴唇,问李妈妈:“这么多茶叶,能卖很多铜钱了吧?”
“十个铜子吧!孟元怎么啦?”李妈妈有些奇怪。
“哼,他村里的老相好找上门来,他拿我撒气呢!”唐婉倒打一耙。
“他哪有什么老相好?提亲的人到是不少,他心比天高,哪看得中?”李妈妈赶紧替儿子遮掩。
黄玲花与他儿子的事,村里人大多知道,但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就是个谈资。但李妈妈却不知道黄玲花情急之下,将她与李秀才私定终身的事说了出来。虽说当初李妈妈也托人去黄家提过亲,但黄家父母视自家闺女如同珍宝,有些看不上有迷糊病的李秀才,但也没有说死,隐隐的意思是要等李秀才考上举人再说。在李妈妈想来既然没有说定,李孟元娶了别人,自然也无可厚非。在她看来,黄家闺女虽好,跟唐婉却没得比,那闺女安静的很,也不爱跟她聊天。
李孟元回到村里,没有再去祠堂,而是回到家中。
那李缠此时正站在祠堂大院的的一个高凳子上,口沫横飞,满眼神光的大讲我嫂嫂如何一曲山歌镇百兽,万妙仙姿救众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玲花听他讲唐婉,心里就憋屈,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但黄玲花自幼心思通透,听李缠大吹法螺,却听出别的味道来,她心道:“孟元绝不是那负心的人,那有唱歌就能挡住兽潮的?唐婉怕是有古怪。”
黄家妈妈知道自家女儿性格刚烈,情急之下说漏了跟李秀才私定终身的事,如今怕是心里早生了死意。她看着女儿那委屈的样子,心里万分后悔当初为何不答应了李家的求亲。如今全家都成了村里的笑柄,若是这宝贝女儿真的寻了短见,她可不知道自家该怎么过。
黄玲花心里有了定见,默默抹去眼角的泪水,静静想着自己该怎么做。
黄家妈妈一看女儿这般作态,知道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情急之下抱着女儿哭到;“都是妈的错,玲花你可怜可怜爹爹妈妈,不要丢下我们。”
黄玲花咬着嘴唇不说话。黄妈妈急火攻心,晕了过去。黄家族人手忙脚乱的抢着救人,黄玲花扑通跪地,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是女儿不孝,让父母家族蒙羞。”
黄父浑身颤抖,哆哆嗦嗦伸手抓住女儿胳膊,哀声道:“玲花,你不可胡来。”
“爹爹放心,女儿定不会胡来。”黄玲花说完起身要离开,她方才从众人议论中得知李孟元一家已经回到家中。
黄父抓着女儿不肯松手,
黄玲花道:“爹爹放心,女儿孝道未尽,养育之恩未报,绝不会去自寻短见,只是我有件事要去做,还请爹爹放手。”
黄父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安心下来,知女莫若父,他松开手问:“为父与你同去?”
黄玲花摇摇头:“不用,我去去就回。”
眼见黄玲花出了祠堂大门,黄父哪能放心,连忙叫了同族的几个后生跟着。
此时祠堂里的人,都忙着搬东西回家,除了黄家几个亲近的族人,也无人注意到黄玲花。
偏偏李缠站在凳子上,一眼看见,他原本就是个多事的人,见黄玲花走的急忙,心里狐疑,也跟了上去。
李家四人正在整理山上摘来的茶叶,将茶叶从筐中取出,放在堂屋的簸箕中散开,以免茶叶堆积发烧捂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