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被青容掐住脖子不能呼吸,渐渐神识游离。
天音闭上双眼,双指点在怀玉眉心。虽是闭着眼睛,但渐渐地,天音脸上还是呈现出悲喜交加的表情。
突然,凭空一道闪电击下,闪电击中天音手腕,将她那只扼住怀玉脖子的素白手腕劈的血肉翻飞。
天音蓦然惊醒,似被开水烫手般松开怀玉。怀玉被她扔了出去,一道翩翩白影凭空乍现,怀玉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仲玄左手揽住怀玉细腰,广袖一挥右手化出一把雷鞭,自半空利落挥出三鞭抽在天音身上。
天音被这三鞭抽的猝不及防,肩膀,手臂和侧脸纷纷显出血痕。
待她受了鞭子站定,才看清楚仲玄。仲玄正抱了怀玉徐徐落地,冷视着她。
天音有片刻的恍惚,是因为仲玄在此间设下的修正术,会让人辨识不出他的身份。天音摇了摇脑袋,挣扎地望着仲玄良久,方才平静下来。
她将自己受伤的手腕缩回袖子,淡淡一笑,“敢问尊驾乃何方神圣?”
仲玄没理她,翻手覆手又是三鞭。
集九天雷霆之力化作的神鞭,等闲法力不能规避。天音的护体结界还未成型,便被抽到半空里,紧接着两鞭,将她在半空里抽了个翻身。
绯色的纱衣被抽破,血色立见。
仲玄右手一收,雷鞭自他掌心化走,天音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背后胸前又多了三道鞭伤,十分狼狈。
她遥遥晃晃刚刚站稳,抬袖擦去嘴角沁出的一丝血渍,便拉着青容一闪而遁,逃的仓皇。
仲玄没有追的打算,他蹙眉看着昏迷过去的怀玉。小丫头在昏迷中很不安稳,一张小脸皱的厉害,似乎是在忍受某种悲痛。
他毫不迟疑地将大掌罩在她面门上,为她输送定神法息。
随着他定神法息的介入,小丫头的脸色略有好转,但眉头仍旧紧皱,似乎遭遇了什么事情。
仲玄眸色微沉,将她打横抱起,一个转身间便回到八方斋的厢房里。他信步走向床帏,天枢星君的真身显现。
天枢星君躬身侍立在他身后,“不知帝尊急召属下前来,是何急事?”
仲玄没理他,弯腰将怀玉轻轻放在床上。
待起身时却被脸色紧张的怀玉揪住交领,一个不稳眼看要扑下去,他眼疾手快的两手撑在床上,望着怀玉。
小丫头被天音扰了识海后,情况很不好。
他们一上一下,一个睁眼,一个昏迷,隔了半臂的距离。他能清晰瞧见她因睡不安稳而轻颤的睫毛,干净素白的肌肤,和微微呓语时的红唇。
这虽不是她的原身,但其实小丫头的元神装在这壳子里久了,慕君轻的壳子也便染了小丫头的气息,多了几分调皮。
他便看她比较顺眼。
他忽然想起来,三千多年前,这丫头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十分天真可爱。
天枢星君保持着躬身的样子,略略掀了掀眼皮,又略略垂下眼皮。
仲玄凝视了怀玉一阵,索性坐在她床边,轻轻掰开她揪着自己交领的小手,拿了被子帮她掖好。
一切做完后,又自袖里拿出一颗通草,右手幻出只西瓜大的小药鼎,开始炼药。
少时,药成。
天枢很有眼色的化出一个琉璃盏,盏中盛了无根水,仲玄将丹药投进盏中,又取了熟睡中怀玉的食指血一滴,一饮而尽。
“我已服了通草,即刻入她梦中,你留在此处照看。”说完仲玄闭上眼,坐在怀玉床边犹如石像般入定。
通草以怀玉的血息为引,连通了仲玄与怀玉的识海,仲玄入定后沉入怀玉的梦魇。
在翼望山的一处陡峭山崖边,一个连兽耳都没化去的丫头,独自坐在一处突出悬崖的峭壁上,吹着山风,荡着两条裸露如白玉的小短腿,眺望着远山和日暮。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小冢。
仲玄一眼认出,这小丫头正是三千多年前的怀玉。
彼时他在浮玉山的蛟妖口中救下这丫头,她便是这般稚嫩模样。两只带着尖毛的兽耳长在脸侧,头上一对小总角,脸蛋儿圆圆的,煞是可爱。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小丫头的童身模样,仲玄心头柔软。
小丫头百无聊赖,踢着小短腿自言自语般呢喃:“星星哥哥就是个骗子,他太无耻了,连小孩儿都骗,我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仲玄走近她身侧,小丫头回头看见他,前一秒钟还是懊丧不已的表情,在见到他以后两只眼睛瞪的铜铃般大。
“哥哥?”小丫头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蹭一下从峭壁上站起来。
若按着年岁来算,仲玄自认年岁比他们讙狸族的上古先祖海桐的年纪还要大,但这小丫头从头一回见他,便一直唤他“哥哥”。
小丫头已“啪嗒啪嗒”光着脚踏着石板朝他跑来,走到近处便张开双手要他抱。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小奶猫。
仲玄淡淡一笑,俯身让小丫头圈住他脖子,将她抱起来。
小丫头白白嫩嫩,抱在手里温温软软,吐气如兰。笑眯眯的环着他脖子道:“看来哥哥没有骗我,你说让我想你的时候就去看星星。”
“自从你走后,我看了好多天星星,今天可算把你看回来了!”小丫头紧紧抱住他脖子,将肉嘟嘟的小脸埋进他脖颈,悄悄说,“哥哥,阿狸可想你了,你想我吗?”
仲玄被软软萌萌的小丫头抱着,心中无比柔软,大手在她背上轻抚了一下,用宠溺的语调道,“我从未忘记过你!”
小丫头的身子如小地鼠钻洞般,恨不能钻进仲玄的衣裳里,有些撒娇,有些委屈,又有些懊恼道:“哥哥,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吗?可是,我都觉得,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你已经不记得……”
小丫头的声音在翼望山山脉绵延的山谷间回荡,幽深悲凉,渐渐消失。
随着话音消失,时空被飞速拉开,仲玄望着那些变幻的景色,蓦然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忧愁。
仿佛隔出时空里的千山万水,却不可到达的绝望。
绝望如此浓烈,却又带着丝丝坚韧,这所有的情绪被忽然刮起的南风一吹,远去在风里。
连同刚刚被仲玄抱在身上,想极力钻进他体的那个丫头,也被那一阵南风带走。
仲玄怀里一空,竟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
他乃万象之主,能洞悉万象所求,却仙生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清晰的怅然与悲凉。
时空变幻,天地倾覆,山河更迭,仲玄来到浮玉山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