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停靠在西湖边上的一艘艘画舫纷纷点上灯笼,照亮了整个湖岸。每艘画舫都是灯火通明,从远处看去,里面影影绰绰,好不忙碌,在远处甚至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男男女女的嬉笑打骂声……
老鸨们忙着叫姑娘们起床梳妆打扮,龟公小厮们穿梭在画舫中,精心布置着,等待客人们的光临。
许宣知道这是西湖上的青楼又开始新一天的营业了。
湖上所有画舫皆是雕栏画栱,制作精巧,从其奢华程度和明目张胆的违制装潢就能看出来,这些在西湖上开青楼的绝不是一般商人,没有深厚的官场背景是根本不可能在这占到一个位置的。
许宣一眼望去,湖面上大大小小的数十艘画舫竟没有一艘低于两层楼,最小的一艘也有两层楼高,十余丈长,比钱塘县衙还大。另外还有一些画舫竟然是官船改装的,这些画舫中要是没有官府的份子,他把史坦森打死都不信……
许宣发现画舫中间有一艘巨无霸,有四层楼之高,约莫二十余丈长,比之旁边的画舫大了两倍有余,船头处的一个桅杆上垂直挂着三个巨大红灯笼,上书三个烫金大字“春梦阁”。看起规模,应该是这西湖中的第一青楼。
原本安静的西子湖畔忽然热闹了起来,从城里出来的人络绎不绝,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岸边,谈论着今日要选上哪家画舫,人人翘首以盼,等着青楼开张。
许宣三人沿着湖边正准备进城回家,却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不得前行。
易李望着湖面上热闹的画面,突然笑道,“呵呵,没想到夜西湖竟也有如此景致。”
“想当年,老夫年轻时也是这画舫勾栏里的常客。那时年少风流,汴京城里多少达官显贵千金难求的清倌人,都邀我当她们的入幕之宾,矾楼的卿卿姑娘、丽春院的昕儿姑娘、红袖馆的昭昭姑娘……哪一个不是神仙之姿,一夜快活,终生难忘啊。也不知她们如今可好……”易李闭着双眼感叹道,好像正回忆着当年的风流韵事。
许宣心里感到好笑,这老头看着挺正经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风流往事。看易李这满头白发,许宣猜他差不多也有六七十岁了,现在就算让他上了青楼,估计也是没牙的牛吃草-有心无力了。
“砰”
一炮绚烂焰火突然在西湖上空爆开,照亮了整个夜空。
这一声炮响拉开了今夜画舫营业的序幕。
“请客人登船……”老鸨们立在画舫上扯着嗓子妩媚的喊道。
每艘画舫的船头和岸边都站着几个小厮,专门负责接待上船的客人。
“王公子请……”
“李老板您终于来了,快请,快请,萱萱姑娘早就念着您了……”
“这不是张兄吗?真是巧了,你也是来看晴儿姑娘的?”一个青衫男子拉着另一个白袍士子说道。
“徐兄!哈哈,我哪敢跟你抢晴儿姑娘啊,走走走,先上去再说,一会没位置了……”
“赵大人,赵大人,哎呀,想死奴家了,快上来呀……”另一艘画舫上,一个浓妆艳抹的丰韵老鸨朝着岸边的一个中年胖子撒娇道。
“嘘……我的乖乖,你可小点声儿,可别被人听到了,我今天是背着夫人偷偷出来的。”中年胖子说着话上了画舫,走到老鸨身旁,伸出手旁若无人地捏了一把老鸨的屁股淫笑道:“嘿嘿,几日不见,你又丰满了许多,说,是不是又有新姘头了?”
“哎哟,怎么可能,你个没良心的说什么呢,,奴家只是赵大人一个人的……”老鸨顺势依偎在胖子身上,拍了拍胖子的胸口,故作伤心地说道。
............
岸边的人群带着欢声笑语不断地登上各个画舫。不一会儿,先前拥堵在路上的人群便已离去大半,接满客人的画舫纷纷收起楼梯,向西湖中心缓缓划去,开始纸醉金迷的一夜……
唯独剩下最大的那艘“春梦阁”和它旁边的两艘稍小的画舫仍停在原处。
“为什么不让我上去!我要见月奴姑娘……我要见月奴姑娘……”一男子鬼嚎似地凄厉惨叫回荡在空中。
“沈公子,你没答出月奴姑娘的试题,便上不得船,你也是咱们春梦阁的熟客了,知道月奴姑娘的规矩,请你改日再来吧,切莫再让奴家为难了。”一个身穿黄裙的妙龄女子看着被两个壮汉夹在中间的沈公子,耐心地解释道。
“沈兄,走吧,今日不成,明日再来便是,何必在此丢脸呢?”旁边一身着华服的摇衫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就是。一千两银子而已,许兄,别输不起啊。”
“堂堂沈家大少爷,不会连这么点儿钱都给不起吧。”
跟在华服男子身边的几人附和道。
“……”
许宣三人走到近前来,又被一堆在这看这沈公子笑话的人挡住了去路。
许宣认得那沈公子,是沈记书铺的大少爷,沈记书铺则是杭州城里最大的书铺。
“许宣”家中藏书颇多,大多都是从沈记书铺购得,沈记书铺知他是县令公子,许多孤本书籍也都便宜卖给他,也算是有些香火情。
眼见着沈公子哭哭啼啼,实在可怜,许宣忍不住就近拉了一个看热闹的“公子”问道:“兄台,请问这位仁兄为何如此伤心?那一千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公子”瞥了许宣一眼说道:“这沈大少爷与赵公子打赌,赌他今夜能做春梦阁头牌月奴姑娘的入幕之宾,这沈公子不知脑子哪根筋抽了,竟还赌了一千两银子,这不是白给是什么?”
“许宣”是个三好青年,不喝酒不赌博不上青楼,根本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因此,许宣对这些青楼艳事也了解甚少。
许宣朝那“公子”拱手,又问道:“那这试题又是怎么回事?”
“这你都不知道?月奴姑娘能诗善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入风尘,但在这春梦阁却也是卖艺不卖身。想亲近她的人能围着西湖排上一圈,至今却也没人进了月奴姑娘的闺房,拔得头筹。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宣摇了摇头。
“一般的客人,春梦阁尚且能够拒绝,但是还有一些更有权有势的贵宾,纵然是春梦阁幕后的老板也不愿得罪,可也不舍得让月奴姑娘就此出台。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让月奴姑娘每半月出一题,或诗或词,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只要回答出来,而且能让月奴姑娘满意,便可成为入幕之宾。不过,自第一次出题至今已有小半年了,还从未有人成功过。”
他嗤笑一声,接着又道:“这沈公子家里虽然开着书铺,家中书籍何止万卷,但听说他只把那些书籍当做厕纸,一本都没读过,还说比厕筹用着舒服多了,真是有辱斯文。”
“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不尊圣贤的人渣,还想当月奴姑娘的入幕之宾,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公子”说完,一口痰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