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不愿自己与其他清倌人一样,只能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风风光光几年。现在看似受尽追捧,实则不过是笼中雀,待价而沽而已。
一旦有客人出了令春梦阁难以拒绝的大价钱,或者是有新人上位,那她就不得不被迫接客。从这“广寒宫”中跌落凡尘,到那第三层去做一个高级的妓女,再过几年人老色衰便只能下到那一、二层做个明码标价的陪酒女……
她在这春梦阁十几年,见过太多太多活生生的例子了,光是这“广寒宫”的牌子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回,三楼的姐姐们哪一个没有在这四楼住过。
如今她们光环褪去,不都作了那些臭男人的床上玩物了吗?
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她听过不少。
落魄书生遇到青楼女子,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可书生虽然满腹才华,却身无长物,无法赎得女子自由身。于是,女子便拿出自己半生积蓄,资助书生进京赶考,希望日后书生能回来娶她进门。后来,书生果然不负期望,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女子,两人幸福恩爱,白头偕老……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当不得真。古往今来又有几个青楼女子有王朝云那样的好运,能遇到自己的苏仙呢?便连当年汴京第一名伎李师师,不知多少王孙公子竞相追逐,就算是周美成、秦少游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一时为之痴迷,到最后却还不是孤独终老,销声匿迹。
月奴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哀怨,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
女子容颜本就是这天底下最易消逝的东西,就像花儿一样,不论多美终归要枯萎凋谢,零落成泥。
当然,春梦阁会在她绽放得最美的时候将她最重要的东西卖掉。如果运气好,会被达官显贵或者富商豪甲收为妾室;如果没有,那就留在春梦阁继续卖身。
只要她还在这春梦阁一日,就要为这春梦阁多卖一天的身。
想到这里,月奴的表情逐渐由迷茫变得坚定起来,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是决定,不如说是想要狠狠地赌一把。赌注就是她自己……
“玉儿……”她轻唤了一声。
“欸,小姐……”
“你下去告诉沈虚。他这首词我很喜欢,但是还没有好到令我满意的地步。凭这首词就想上我这‘广寒宫’还不够。”月奴将手中的纸卷递给玉儿,沉声说道。
“好,我这就下去。”玉儿转身就走。
“等等……”月奴叫住玉儿。
“小姐,怎么了?”
月奴沉默了一会,内心似在挣扎着什么。最终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然,转过身看着玉儿,缓缓说道:“告诉沈虚和其他人,我将在七月七日,于春梦阁举办七夕诗会,邀杭州文人士子共襄盛举。参会者需备诗词一首,题目不限,届时我将请三位大儒当场评判,夺魁者当晚便可成为我这‘广寒宫’的第一位客人……”
“啊?”玉儿的下巴都被惊掉了,嘴巴张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小姐。
“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玉儿不解地问道,“你是清倌人,不需要这么做……”
“傻玉儿……”月奴摸了摸玉儿的脑袋,轻声说道:“哪有什么清倌人,青楼女子都是一样,迟早是要走到哪一步的。”
月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接着说道:“既然早晚都要卖,与其让他们做主,不如我自己来……至少我还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可……”玉儿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月奴开口打断了她,“去吧,下去直接告诉他们,先不要让妈妈知道……”
她摆了摆手,坚定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说了。”
…………
“什么?月奴姑娘要举办七夕诗会?”
“夺魁者可入‘广寒宫’留宿?”
“天啊,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月奴姑娘你等着我!”
“春梦阁这次竟然这么大手笔?”
“月奴姑娘的初夜老子势在必得……”
“你一个卖丝绸的凑什么热闹,会写诗吗?没听见玉儿姑娘说的只邀请文人士子吗?”
“……”
玉儿一宣布完月奴的决定,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激动了,无数人在张嘴喊着什么,可声音实在太多、太杂,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
玉儿看着众人丑态百出,有人面若癫狂,有人大笑不已,有人发狠怒喊……玉儿不禁替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
眼前这些所谓的士子公子们哪里有一点读过圣贤书的样子,个个双眼发红,好似色鬼附身……
她期望自家小姐到时候千万不要选中这些人……
一旁的赵公子也是面带喜色,眼里全是笑意,他虽然心里十分震惊,但还算克制,没有像他身边的那些人一样抱作一团,大吼大叫……
不过此时,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扬。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折扇重重地拍在右手手心,有些兴奋地说道:“这春梦阁竟舍得这么早拿出月奴姑娘的初夜,真是出乎意料……这次不管花多少钱,本公子一定要把她拿到手……”
赵公子身后一人还算镇定,他有些疑惑的地对赵公子说道:“公子,春梦阁这般做法不合常理啊,月奴姑娘这棵摇钱树至少还能为他们摇三年,现在就卖出去,不管价格多高终归是亏了……商人逐利,这青楼妓馆更是认钱不认人。这其中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这月奴姑娘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赵公子闻言,一下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了一下身后之人说的话,发现不无道理。
过了一会,他盯着眼前巨大的春梦阁画舫,冷笑道:“春梦阁如果敢耍花招,那它就是自砸招牌,这杭州城那么多家青楼都盯着它呢,他们不敢动什么手脚,如果在这件事上出了问题,恐怕这杭州第一青楼的位置就该让出来了……”
此时已经没人记得赵公子与沈大少爷的赌约了,众人都被被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轰炸得晕晕乎乎。
一开始只是他们两个人的赌约,但现在已经成了杭州所有男人的一起参与的比赛,没人会傻到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沈虚也被这突然的消息给震惊到了,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他今日没有得到登船上楼的资格,等于是输掉了赌约。可他根本拿不出来一千两,之前和赵公子对赌也只是一时上头,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反悔不了了。
他趁着众人都沉浸在七夕诗会的喜讯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猫下身子,悄悄地往人群外围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