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余府后，或许是因为受了激励的原因，余玄对着沙袋出了五百多拳，才软瘫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现在正值入秋，阳光并不刺眼，余府绿植甚多，树影婆娑，映衬在他的脸上。
一股从未有过无法形容的感觉突然扑面而来。
小小年纪的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孤独。
往常这个时候，余玄会带着隔天调制好的各种药跟谢马一起在城里到处晃荡，然后挨家挨户的偷偷往各种佐料里掺，若是不凑巧被发现了，卖个可怜，装个委屈，看在他那城主老爹的份上，这些商户大多也只是笑骂两句。
但这些拙劣的恶作剧其实早已给不了他什么成就感，完全就是成了习惯，要是不做这些事，平日里闲的就有些太无趣了。
可现在谢马走了，缙城的其他与他一般年纪大小的孩童又跟他合不来，这些孩童当中，要么就是看不惯他平时行为作风的人，要么便是他的城主老爹给他们家的恩惠太多太大，导致没法跟他真正走到一块儿的。
余玄突然回想起了那老头与他分别是说的那一大段话。
此刻好像突然懂了一些。
他对于缙城的生活实际上早已腻烦，只不过从前有谢马在一旁，倒也还能自得其乐，可现在没了谢马在往后面的生活一望，仿佛一眼便能看到尽头。
难道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走上那座老者口中所说的小桥吗？
一想到这些，余玄心中一阵烦躁，便站起身来，拖着几乎已经失去直觉的双手，对着沙袋出拳。
院门外，
余杉看到余玄这幅模样，忍不住连连咂嘴，道：“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小少爷这么卖力的练拳。”
一旁的余理却无半点欣慰的样子，表情之中反而露出一丝忧愁：“谷好思明明跟我约定好了不让外面的修士来打扰缙城，没想到居然擅自反悔，谢马一走，现在这样，我反倒希望他不要练拳了。”
余杉转过头，问道：“城主，我就很奇怪，这么一个病殃殃的书生，咱有啥好忌惮的，就算他是个修士，能有多强？两拳三拳下来，让他做什么他不就得做什么？”
余理摇摇头，没有解释，岔开话题道：“你觉得玄儿有几分可能会离开缙城？”
“啧。”余杉皱了皱眉：“我觉得至少八九成，小少爷本就对神仙甚是向往，如今想要学拳，应该也是想要借着拳法去见见他外面的天地，不过我倒是认为，没必要一定要让他呆在这么个小城，男人嘛，就说我们，当初不也是满腔热血，只在一个地方哪里呆得住？指不定小少爷出去，还真能闯出些名堂呢！”
余理叹了口气，道：“我们的那些闯，也不过只是在附近的这几个小国里才能作威作福，可要是想混进修士堆里，就连你我都弄不懂其中的凶险，单说余国，有多少户人家送走了自家孩子去入了什么宗门以后，等了一辈子也没见他们成为修士风风光光的返家？哪怕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何况修士之间的勾心斗角我们也没少见，余国请的那几位拿来撑场面的老修士，哪个没为了些所谓的法宝机缘做出些丧净天良的事情？我们武夫性子直，不搞这些弯弯肠子，也没什么大道之争，看不顺眼打一顿便是，玄儿要是真与那些修士为伍，指不定骨头都要给啃烂了。”
闻言，余杉沉默了，的确，修行路，变数太多，起伏太大。
余国的许多家族，梦寐以求的便是为家族寻一个修士坐镇，但修士在余国这种偏僻小国里并不常见，于是，这些家族便想了个法子，寻一些根骨尚可的孩子，花费一些力气送到距离余国近些的宗门当中，若是其中有人侥幸真成了修士，这些家族就会把他吸纳回来自己培养，成为自己家族土生土长的修士。
但有一点，无论这些家族的子嗣是否有修行天赋，只要不是天赋极高，这些家族的掌权者就不会轻易让自家子嗣去当修士。
这从侧面也表明了修行路的可怖，踏上这条路，难得远不只是周边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难得还有需在诸多诱惑面前坚守本心。
想到这些，余杉也就不那么乐观了，叹气道：“那就顺其自然吧。”
余理点了点头，喃喃道：“也只能如此了，希望玄儿的野心不要那么大。”
只是这句话，连他这个作为余玄父亲的人都说的毫无底气，年纪本就不大的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小时候对这个世界那无穷无尽的野心与探知欲，这份心思直到现在甚至都还在心底蠢蠢欲动，只是有了家庭以后，被理智深深的压制下去了而已。
他之所以会与那位来历不明的书匠先生达成这种协议，又在余玄面前对于修士神仙的提问遮遮掩掩，一方面是不希望因为这个世上一些对于普通人而言虚无缥缈的存在影响了缙城的祥和，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接触外面那个难断好坏的世界。
……
余玄在五百拳的基础上又多打了一百多拳以后，终于累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还能动弹了。
他面目通红，喘着粗气，闭上双眼，仔细的聆听胸腔处擂鼓般的咚咚声。
这让他极有成就感。
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体内好像多出了一道诡异的丝状物。
由于无法内视，他只能凭借感觉，认真仔细的感受着体内多出的这道游丝。
这道凭空多出来的游丝细若发丝，最初生于他的小臂处，而后自小臂处缓缓游离于他的身体各处，余玄之所以能够感受到这道游丝的存在，是因为游丝所过之处，皮肉底下的酸痛便会消逝几分，并且，游丝所到之处，那块地方当中所蕴含的力量似乎便会比平时充盈几分。
但这种感觉极其微妙，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劳累过度后产生的幻觉。
他抬起眼皮，瞅到了院门外那两位满脸忧愁的望着他的余杉跟余理，有气无力的问道：“爹，出拳后劳累过度，感觉到身体里面好像多出了一道细丝，这正不正常啊？”
听到这句话，余杉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皱着眉，看向余理。
余理同样微微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解释道：“那叫劲气，是区别普通人与武夫的关键物，等到你体内的劲气多到能够聚成拳头大小后，你就可以成为武夫了。”
这个解释让余玄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庆幸的是这道细丝不是什么坏东西。
失望的是练的这么累居然才有这么一根头发丝粗细的劲气。
他不由心中哀嚎：武夫果然辛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