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在云层里疾奔。
不,不是月牙儿,疾奔的是云......
梦昙脸色阴沉,月光乏起手中黑刀的光泽,变得阴森寒冷。一群狼人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像拉满的长弓,铆足了劲头。
天羽扯下残破的黑衬,露出凸起的肌肉和古铜般的肤色,他的身上充满了野性的美,散发出成熟男人特有的气息。
撕下一块衣襟死死地将长剑和手臂绑在一起,天羽可是凡人,虽然他的剑术高超,但是在面对两千狼人时他不免有些心虚。凡人总有精疲力尽的时候,这点他最清楚不过了,手会酸、脚会软,他可不希望到时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
黑刀挥下,众狼像决堤的洪水,以势不可挡之势涌向天羽。天羽站着,毫无表情,只有一双比狼人还凶狠的目光睁得死死的,剑气从剑身上迸出,迎面而来的狼人在触上剑气的瞬间,发出凄惨的嗷嚎。
汹涌的狼人在强势霸道的剑气下,莫能近身分毫。
梦昙冷笑,大喊,“这样的剑气持续不了多久,车轮战耗死他......”
听罢,众狼稳下节奏,一个一个缓缓地有节奏地面对天羽的剑气。
“不好,”庞龙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天羽的剑气太耗损真气了,此刻停下来众狼势必见机猛攻,若不停要不了多久就会耗光真气......好聪明的狼人......”
“你要干什么?”鬼手嘴里咬着刚点燃的雪茄,冒出一条细细的青烟。
“怕死你就躲起来,”庞龙沉黑着脸轻蔑地瞥了一眼鬼手,纵身一跃跳下窗户,身轻如燕地掠到天羽的身后。
此时天羽跟前已突兀地躺着七具不完整的狼人尸体了。
左手鼓起强劲的肌肉,背上的长剑呜呜作响,嗖地一声出鞘落入手心。突然庞龙身形一晃,绕着天羽杀了一个圈,剑锋所过肉开血流。天羽抓住这丝空隙,猛收剑气。
他俩背靠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需再担心腹背受敌。
梦昙点燃一支烟,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轻蔑一笑,“一个剑客有一个剑客的打法,两个剑客自然也有两个剑客的打法!”她吐出浓烟,脸色似月光,没有悲也没有喜,有的只有冷漠。
“亮家伙,今晚一定要让剑客尽兴......”
这时才发现,原来狼人的裤腰带上别着突兀的枪。势头有些不妙,天羽稳住心气,不慌不忙地说,“庞龙,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庞龙额上的汗正在挥发,冒出淡淡的热气,他胳膊上的伤是个极大的累赘,但是这个硬汉,不吭一声。
是他不够珍爱生命吗?不,没有人比他更珍爱生命了,只是在他心中有比生命更需要坚守的东西罢了。
“很简单,只要我们的速度快过子弹就可以了,”庞龙回头轻笑,这时天羽也回头了,对上庞龙那双依旧熟悉的眼眸,他也笑了,笑得无比真诚。
***
鬼手坐在方形桌子边的一把黑色木凳上,楼下传来猛烈的枪声。他深吸了一口雪茄,没有吐出烟雾,而后用牙齿死死地咬着雪茄,呼吸声变得微微粗狂起来。双手猛地插入腰间,拔出两把银光闪闪的枪,放到桌子的边缘,而后从一尘不染的白色西装兜里掏出一块纯白丝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枪身来。
收起枪,在摆满了酒的酒柜边站定,鬼手拿下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再倒了一杯,没有喝。他咧咧嘴,抽了一口雪茄,缓缓从衣兜里拿出一本牛皮裹着的笔记本,打开撕下淡黄色的纸张,再解下扣在笔记本壳上的钢笔,沉思了片刻之后,唰唰地写起了字。
写完后吹干墨迹工工整整地叠好,放进了裤兜里。鬼手拿起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放下酒杯。而后将雪茄放进嘴里,从酒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精致宽广的皮带,绑在腰间,皮带上是金光灿灿的子弹。
鬼手整了整衣领,猛地拔出两柄银光闪闪的枪,打开保险。
楼下尸横一片,天羽身影快如鬼魅,但狼人又岂是废柴,他们的皮僵硬如钢,若非砍下它们的头颅或是刺穿它们的心脏,不然很难要他们的命。
狼人的愈合能力让人瞠目结舌,刚受的伤片刻就会愈合。唯一致命的弱点只有头颅和心脏。
庞龙体力渐渐不支,现在避闪子弹都显得有些吃力了,更谈不上摘头、刺心。显然,狼人也发现了这点,倏地比方才凶猛了几倍,突然一颗背后疾来的子弹让庞龙有些避闪不及,猛地斗转剑锋,两股巨力相碰迸出火光,随着刺耳的铁器相碰声,剑头折断飞掠而起,死死地定在了身后的木桩上。
还没等庞龙喘息,四周猛地窜上数不清的狼人,这时残躯断剑若想全身而退似乎不可能了。
啪啪啪......
十二声枪响之后,庞龙跟前顿时开启了一条血路。庞龙穿梭而过,回头寻找枪声的来源,只见鬼手咬着一根雪茄,手持双枪站在客栈二楼窗边定定地看着他。
他终于还是出手了。世人心中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枪侠鬼手从狼人的獠牙下救出了庞龙。
人本就复杂,善恶一念间,哪有一世的恶人,哪有一生的好人?
唯一不同的只是信仰罢了。
站在梦昙身旁手舞足蹈的黑衣男倏地冷下脸色,他饶有兴趣地盯着站在窗边一枪爆一个狼头的鬼手,吱嘎一声扭了扭头,眼里燃起火焰。狼牙突起,抽出腰间的枪,背微佝像一阵风般冲了过去,身后紧跟着数十个狼人。
鬼手的枪快如闪电,皮衣男身后的数十名狼人顷刻间一命呜呼。一眨眼间皮衣男已冲上了二楼,与鬼手四目相对。
“枪侠,”皮衣男轻挑地看着鬼手,咧着嘴巴露出狼牙,肩膀极富节奏地摇晃着,“敢不敢公平决斗?”说着,猛地转动枪膛,滑落五颗子弹,只留下一颗。
鬼手扬了扬上嘴皮子,轻轻将左手上的枪插枪袋里,咣当一声滑落五颗子弹,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安静了。
二人将枪重新插入枪袋里,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彼此,空气凝固了,呼吸停滞了,只有心跳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砰,砰......
两声枪响。
鬼手痛苦地呻吟一声,退了一步,他移开捂在左胸膛上的手,醒目地流出血来。
皮衣男眉心间开了一个黑色的洞,突兀地惹眼。眼珠子往上翘,看见滴落的血珠,倏地眼神变得浑浊、暗淡,猛地栽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天羽和庞龙猛地抬眼,看见受伤的枪侠叼着一根雪茄,一颗一颗地往枪膛里装子弹,雪白的衬衣被血染红了一片。
两人杀气陡增,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客栈二楼。庞龙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走到鬼手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我看错你了,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硬汉......”
“听我说,”鬼手脸上冒出冷汗,似被雨淋过,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毫无神色,“不管你是真心投靠了枪侠还是怀有别的什么目的,我现在求你一件事。”
“你说,”庞龙神情严肃地看着鬼手。
鬼手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纸,“去边城,把它交给边城王聂二,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庞龙接过纸,猛地点了点头。顿时鬼手的手垂了下去,整个身子变得软瘫,嘴角的雪茄还冒着淡淡的青烟,可鬼手再也吸不了了。
轻轻合上鬼手的眼珠子,庞龙缓缓起身严肃地看着天羽,“狼人的可怕性不用我多说了,任他们肆意妄为,很快我们的同类都会变成他们的同类。要不了多久世界又会变成千年前的世界......”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天羽点燃一支烟,看着楼下正稍作休整、蠢蠢欲动的狼人,“但是我不答应,”顿了顿,“我断后还有一线生机,你断后必死无疑。”
“这封写给边城王的信,我能活着带出去的概率远比你要低得多,不是吗?”庞龙瞪着天羽,神情带有些许的怒意。
“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啊!”天羽眼珠子眨个不停,尽量不让泪珠子掉下来,“背叛剑客的是你,现在选择送死,为我制造逃生机会的也是你,你到底能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说我没有背叛剑客,”庞龙沉默了一会儿,“世道变了,一切都变得复杂了,”他把那张黄色的沾有一点血迹的纸塞进天羽手里,“个人的生死荣辱算得了什么,若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哥哥,还有一点剑客信仰的剑道精神,就把眼泪擦掉,誓死把信交到边城王聂二手中。”
天羽心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庞龙说得对,世道变了,一切都变得复杂了。那么,做出的这一切牺牲到底值不值得、有没有意义?
没有人能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能活着,千万别死,”天羽擦干眼泪,把信小心翼翼的放进裤兜里,事实上他也只有裤兜能放东西了,赤裸的上身留有醒目的数十道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伤疤。
他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
“你也一样——能活着,千万别死!”庞龙背过脸去,不让天羽看见眼角滚落着、象征着柔软的眼泪。
天羽咬咬牙,脸色一横,一剑挥出在客栈背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缺口,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众狼顿觉不妙飞奔而去。这时庞龙纵身而下挡住了众狼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