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金白发推开院门,借着月色院里隐隐可见十几株比人还高的仙人掌,身后的天羽扫了一遍院里大致的景物,不言语。
看门的俩个壮汉毕恭毕敬地将门拉上扣上门闩,方才还萎靡不振的眼睛瞬间变得有神起来。
离院门最近的屋子倏地开启,唯唯诺诺奔来一位老者,“老爷,您回来了!”
“管家,”金白发看着老者,“这里没什么事了,下去歇着吧!”
“谢老爷,”管家目送着金白发和天羽进了二楼才敢回屋。
金白发推开二楼最中央的房门,里头黑漆漆的。突然,天羽一把拽住金白发,挡在他跟前,“你是谁?”
黑暗里有个身影动了动,金白发大惊,欲要拔枪。黑暗里的人开口了,“别紧张,我不是来要你命的。”说着,划燃一根火柴,淡黄的火光映出一张消瘦的脸。他点燃跟前的油灯,熄灭了火柴。
“阿成,”金白发的神情变得很复杂,“你怎么进来的?”
阿成的惊讶之色绝不比金白发少,因为他看见了天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左手握着枪,眼神漂浮不定。
“别冲动,”金白发摊摊手,“你该见识过剑客的剑,比你的子弹快多了......”
“若是让聂先生知道你跟剑客有所勾结,”阿成冷笑,“你猜,他会怎么着?”
“什么叫勾结,天羽是聂先生的救命恩人,我作为聂先生的副手,替聂先生请天羽吃顿饭、喝杯酒,合情合理,不是吗?”
金白发脸色倏地冷下来,接着说,“倒是你,我现在就可以击毙了你。”
阿成放下枪,“你不会这么做的,我敢打赌,因为如果我死了,那三十三封信就会被送到聂先生的手里,那时,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我好多少!”
金白发脸色紫黑,嘴皮子抽搐了两下,片刻,狡黠一笑,“你一个过街老鼠,谁他妈还帮你,还有谁在继续着对你忠诚,谁?”
“你可以赌一把,”阿成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一枪打死我。”
猛地拔出手枪,金白发眼睛眯成一条缝,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却久久不见反应,他咬咬牙,用鼻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垂下握枪的手。
天羽拉了一把椅子在书架旁坐着,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咬着不着急点燃,将烟盒揉成纸团随意丢在脚下,踢上一脚,纸团在地上打着滚急速向前,在撞到椅脚的时候变了道,速度缓了下来,随即不动了。
点燃烟,看着不说话又显得惶惶不安的二人,吐出一口浓烟。
金白发在阿成的对面坐下,“你想怎么样?”瞪着他。
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根燃了三分之一的雪茄,划了一根火柴,雪茄凑在火焰上,阿成用力一吸冒出赤红的火光。火柴快燃到指上时随意丢掉,落到地板上缓缓熄灭了。
“你不帮我,大家谁也别想好过,”阿成咬着牙说。
金白发愤愤地看着他,不言语。
过了很久,金白发拿出一瓶酒和三个杯子。三个睡意全无的男人,该如何打发这漫长的夜晚。
除了喝酒再没别的办法。
“剑客,”金白发没看他,“过来坐。”
天羽拖着椅子走过来,在桌子头坐下,接过金白发递过来的那杯纯白的酒,抿了一口,放在桌子边缘。
“金白发,你可知我为何落得如此下场?”阿成啜饮着杯中酒,眼珠子轻轻往上抬着。
“输了就是输了,别他妈找借口。”
“我一直小心谨慎,”阿成放下酒杯,吸了一口雪茄,“坏事的是剑客,作为老朋友给你一句由衷的忠告,枪侠与剑客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天羽抿了一口酒,毫无表情也不言语。
金白发咯咯地笑,“你别他妈的想离间我和剑客的友谊,想都别想......”
“剑客,”阿成扭头瞪着他,“你总带着这张假仁假义的面具,不累吗?还以为你有多高尚呢?到头来还他妈是条狗,谁给的骨头多乖乖跟谁走。”
“我劝你在侮辱我之前先过过脑,”天羽冷冷地瞪着他,“我可没有把柄落在你手里,随时可以拧掉你的脑袋。”
阿成咽了一口口水,“我落得如此下场,全拜你所赐,我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也不可以吗?你要拧掉我的脑袋,来呀,现在就可以,不会他妈的有人来找你报仇的......”
“好,好得很,你这他妈的可怜虫,随你侮辱好了,”天羽喝了一口酒,“但是有一点,你敢再用‘他妈的’这三个字,我就让你吃拳头。”
阿成愣愣地盯着天羽,嘴巴微张,说不出话了。
“行了,行了,”金白发挥挥手,“都闭嘴吧。”
二人同时瞥向金白发,金白发缓缓抬眼,“有什么意义,除了让自己心里更憋屈之外,还有什么?我们换个话题,换个我们仨都不排斥的话题......”
“想想,”阿成手指轻弹着脑门,眼珠子转得飞快。
“狼人,”天羽眼中放出神采,看着二人。
二人相视一眼表示赞同。
“我没见过狼人,”金白发说,“剑客一定见过,你呢?阿成。”
“我见过,”阿成慌忙改口,“吹牛的,我没见过。”眼神轻飘,显得有些慌乱。
天羽摇摇头,“你不会是被狼人吓唬过吧?”
“我没有,”阿成脸色一冷,“别他妈胡说。”
“可我从你眼里看出了惊恐!”
“谁他妈不怕狼人?”阿成稍微冷静下来,“那可是吸血的怪物。”
“我不怕,”天羽说。
“我也不怕,”金白发应和道。
片刻,天羽严肃地说,“我感觉狼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何以见得?”阿成向前倾了倾。
“河西镇的事,”天羽顿了顿,“现在他们的数量还不多,消灭起来不是很困难。”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阿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收起你副大义凛然的面孔,让人作呕。”
“作罢吧,”金白发用命令的口吻说,“都闭嘴,安静的喝杯酒,只是别再说话了......”
倏地,屋内变得死一般寂静。
淡黄的油灯照映出三个孤单的身影相对而坐。
***
酒吧。
翠云坐在吧台前的木高凳上,在酒吧那种诡谲的霓虹灯光下散发出几分诱人的美。她已经喝了两杯高度纯白的酒,现在头有些晕了,不过还没到站不起身,失去意识的地步。
左边一个身躯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子,一头又长又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跟前放着一杯红得像血的酒,嘴里叼着根香烟。
没错,她就是梦昙,那个不知怀着什么目的来到边城的狼族女子。
她瞥了翠云一眼,像走马观花似的随意。
突然,一只粗糙的手抚上翠云的肩膀。翠云见惯了这种事,极不耐烦地说,“把你那只脏手拿开。”
那只脏手的主人是一个面容还算整洁的中年大叔,一双眼色眯眯地盯着翠云丰满的臀部。听了翠云的话不但不将手拿开,还变本加厉地抚上了翠云的胸脯。
翠云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脸扭曲得夸张,像一张拉满了的弓。突然,梦昙猛地转身,铆足了劲一脚踢在中年大叔的裤裆上。大叔身子猛地卷缩起来,嘴巴张大,喉里发出吱嘎声。双手死死地捂住下身,抽搐着倒了下去。
“这辈子我看你还如何再碰女人的身子,”梦昙碎了一口。
翠云愣了愣,随即装出一丝感激的神色,“我请你喝一杯,”恭敬地说。
梦昙狡黠一笑,“好啊!”
“两杯葡萄酒,”翠云看着提着大肚子的酒保,假笑。
酒保拿出两个不太干净的酒杯,倒了两杯葡萄酒,轻蔑地瞥了一眼翠云,顺着吧台将杯子滑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在吧台边缘停下。梦昙轻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我认识你,”梦昙没有她。
翠云神情倏地僵在了脸上,不过持续的时间没有超过两秒,随即喝了一口顿在嘴边的酒。
“我知道,但凡还有一丝丝选择的余地,哪个女子愿意走上这条路啊!”梦昙啜饮着杯里的酒,“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也不是在怜悯你。靠自己的双手填饱自己的肚子,即便身份低微,但尊严永远无法被人践踏。”
舒了一口气,“尊严是个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
“可是你有,或许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那你是谁?”翠云没有看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记不记住她的脸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痴心人,”梦昙狡黠地看着她。
“痴心人?”翠云缓缓抬眼。
梦昙从那件黑色大衣兜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纸,缓缓摊开,凑到翠云的眼前。纸上用铅笔随意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轮廓,虽然很粗糙,但翠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剑客天羽。
“我知道你救过他一命,”梦昙坚定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翠云顿时警觉起来。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翠云眼睛急速眨了两下,摇摇头,“不知道。”
“姐姐可没说实话呀,”梦昙喝了一口酒,“你再想想,或许能想起点什么!”
“不管出于什么样目的,你为我教训了流氓,我很感激,”翠云喝光杯中酒,看样子下一秒会站起来,“但是现在我必须要走了。”
说完,翠云摇摇晃晃离开了酒吧。
梦昙看着,邪笑,仰起脖子顺着喉咙一杯酒下去了,将酒杯重重地掷在木制吧台上,没碎,摇着屁股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