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好久无人开口。
关大海沉吟了一会,忽然又是哈哈一笑。众人都看着他,似乎都觉奇怪。
关大海一一看看徐天德、贾鸿图、欧阳挺,说:“此人刚才所说的这事,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徐天德等人脸露征询之色,却都未开口。
关大海喝了一大口茶,说:“那是南至大龙头去世前一年,和齐天堂有过此约。但后来南大龙头不幸辞世,这事也只好作罢。林堂主是除了南大龙头以外,魁门中当时唯一知道此事的人。我接任后,林堂主禀报了我。我考虑再三,未去赴约。”
徐天德等人都是点头。徐天德说:“既然是这么机密的事情,那么……”望着关大海,沉吟未语。
徐天德的未尽之意,贾鸿图和欧阳挺自然也都同意,均想:“这个衣衡,看上去虽然十分年轻,但应该确实是齐天堂的天行仙了。林澹因为当年是南至大龙头的第一红人,才能知晓此事。那么在齐天堂内部,知道此事的人想必也不多。这个衣衡,必定是颜规大圣人的贴心亲信。”
关大海又喝了一大口茶,才说:“看座。”
此话一出,衣衡顿时心中一松。十余名原本将他团团看住的魁门弟子,收刀撤开一旁,但仍旧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林澹今日正是因为大意,才吃了大亏,魁门弟子们可不敢再有任何松懈。
一名魁门弟子搬来一把椅子,摆在议事厅当中,遥遥对着关大海,却仍是将衣衡当作审讯对象看待。
衣衡暂时也不能在意,道了声谢,落座。
关大海有意无意,分别看了贾鸿图和欧阳挺一眼,自己抄起一大挂鹅毛绿葡萄,一粒一粒吃了起来。
贾鸿图与欧阳挺岂能不明白大龙头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贾鸿图便打了个头阵。他咳嗽一声,对衣衡说:“你们齐天堂为何要杀我们林堂主?”
衣衡一惊,看了贾鸿图一眼,又看看关大海。
关大海也不看衣衡,一边吃葡萄一边说:“他是我们的贾鸿图贾堂主,你听说过吧?”
贾鸿图早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衣衡一听,这才知道问话之人就是魁门黑云堂的堂主,点了点头,对贾鸿图抱拳一礼,说:“贾堂主,林堂主遇刺一事,与我们齐天堂无关。”
“无关?”贾鸿图皱皱眉头,叹了口气,说:“我怎么听说,那两个杀手,是被你领上山谷,其中一个女子,还是坐着你的马来的?”
衣衡苦笑,“贾堂主说得没错,领他们上谷,让那女子骑马,确实都是我干的。我因此也十分愧疚,无言以对。”
欧阳挺怒道:“你只是愧疚?你还挺会装无辜嘛。”
关大海继续吃着葡萄,也不抬头,说:“这是我们欧阳堂主。”
魁门内五堂、外六口的首领,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衣衡听了关大海这半句话,自然知道说话之人是谁,也抱拳一礼。
欧阳挺不耐烦道:“别装模做样搞这些虚套。你领他们上谷,让他们骑马,最后还帮着他们装可怜,害得林堂主上了当。依我看,你们就是商量好了的,打一个精心配合。”
衣衡赶紧摇头,“欧阳堂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欧阳挺一拍身旁的几案,几个灯国丽人桃被震得跳起来,咕咚咕咚掉在地上。一个丫鬟赶紧过来捡起,十分心疼,想着这是多好的水果呢。
衣衡说:“我这回是奉我堂大圣人之命,专程来给关大龙头送口信的。又怎么会节外生枝,干这种事?”
贾鸿图叹了口气,“衣行仙,看你说的什么话?这可不就是节外生枝了吗?我们林堂主可不就是危在旦夕了吗?我们关大龙头是顾全大局,对你以礼相待,客客气气的。你可不能因为他客气,就不肯老实回答?我们欧阳堂主问的话,很有道理。你还是赶快回答,为什么要杀我们林堂主?”
欧阳挺又一拍几案,“我看不要问了。咱们先把他关起来。林堂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抵命就得啦。”
衣衡脸上微红,强压着气,说:“关大龙头对我客气,我非常领情。但这两个杀手,确实与齐天堂无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你们完全可以审问他们,或者让他们来和我对质,看我是否说了一句假话。我是昨晚才赶到钟天府北辰镇,在镇上客栈住了一晚。今早起来,在镇上茶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这两个人在茶楼乞讨,于是多问了一句。据他们自己说,已经到了一个多月,四处打听西罨幽谷在哪,要为自己的亲人申冤。我确实是出于怜悯,加之也确实知道你们林堂主数年前在北固郡所做的事……”
欧阳挺一拍几案,震落了最后的三颗丽人桃,大声说:“你看看,终于说实话了吧,说实话了吧!还不是因为你们许行仙的事,所以来报复我们林堂主。”
方才捡桃的丫鬟轻轻皱眉,赶紧上来捡起这三颗,万分心疼地送到后边的厨房去了。
衣衡咬一咬牙,说:“欧阳堂主,你不必这么说。我们许大哥死在你们林堂主手上,未必我们就不能为他报仇了?但是我们即使要报仇,也会正大光明来报,绝不使这种不入流的方法。”
贾鸿图不失时机地叹了一口气,“你终究说实话了,承认自己是来报仇的。即使这两个人跟你不是一伙的吧,我看你也一定是处心积虑来杀我们林堂主。”
衣衡哭笑不得,气得胸口一炸一炸,心想和这两个人怎么就是扯不清呢。
徐天德喝一口茶,插了话。他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衣行仙你先不用急。按你所说,你和他们并不相识。但你们许行仙的死,他们又如何知道与魁门有关?他们用这个由头,说自己是永新楼当日其他死者的亲人,怎么正好就找上了你,跟你说起?请你好好回想与他们见面的经过,其中可有蹊跷之处?”
衣衡一直不见徐天德说话,这时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不然他不可能坐在贾鸿图和欧阳挺的上首。听了徐天德的话,却还中肯,是个讲道理的人,于是点一点头,说:“您是徐堂主吧?”
徐天德点点头,“你按我刚才的话,冷静想一想。”
衣衡说:“其实徐堂主说的这几个疑问,我也一直在琢磨。按理说,我这回来魁门的行程十分机密,他们就是算计好了,也不能这么巧地碰着我。更何况又正好是用着永新楼一事的由头,更让我疑惑。和他们见面的过程,我也仔细想过了。现在觉得,他们在茶楼与我的偶遇,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说至此处,衣衡又静静回想了一下,心里突然一顿,整颗心都像停止了跳动。
“他们怎么会认识我呢?”
衣衡心想,“我虽是齐天堂的天行仙,可认识我的人并不多。就比如在座的这几位,关大海、徐天德、贾鸿图、欧阳挺,还有之前的林澹,全都不认识我,就更不用提别人啦。看来,有人不但将我的行踪告诉了这两个杀手,而且告诉了我的形貌!又或者是告诉了他们,我骑着这匹黑鬃红马。此马神俊非凡,是不可多得的冒国良品,大全国十分罕见,自然好认。一看到这马,就知道是我来了。而能全部掌握这些情况的人,只能是……”
他不愿再想下去。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一定是齐天堂内部出了奸细!
有人利用自己的年轻容易冲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利用自己对许南金的怀念和对魁门的愤恨,精心做了安排!
一念至此,衣衡感觉浑身轻轻地颤抖。
他拼命按捺住自己,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子,还好并没有发抖。看来这种发抖,只是心里的一种感觉,表面上,自己应该还是十分镇定的吧?
徐天德平静地瞧着衣衡,见他许久不说话,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失时机地问:“你觉得,是哪里不简单了。”
衣衡觉得喉间涌出一阵难言的苦涩,瞬间弥漫了整个胸口。徐天德这话,现在是不能回答的。否则,将不仅给自己带来可以想见的后果,更重要的是,会让齐天堂立刻陷入危机,会让颜规大圣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陷入内有隐形奸徒作祟、外有魁门雷霆报复的危难。
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绪,说:“到底是哪里是不简单,我一时也不好说。不过,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可能会有所帮助。”
“什么事?”徐天德不紧不慢地问,心里却十分明白,这个年轻人刚才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但是不愿意说,或者不能说。他还有所隐瞒。
衣衡装作凝神思考,让自己慢慢地冷静和镇定下来。
他说:“说来也巧,这两个杀手行刺的时候,我正好夺下了那位女子使用的暗器工具。当时匆忙瞥了一眼,就交给了你们魁门的一位弟子。现在想来,这个暗器的来历,我其实略知一二。或许对于你们判断杀手的来路,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