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二紧了紧手里的环首刀,备好了架势。或许是出于对陈不二的谦让,待陈不二备好架势,霍北寒才提戟而起。
提戟、五步、翻身、斩落,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眨眼便至,戟尖正落的位置,便是陈不二的额头,分毫不差。
撤身的陈不二看的很清楚,那地上的斩痕,他接不住。
还不待他有更多的想法,戟尖便横扫而来,躲不过,便挡下。刀刃一侧,紧贴于外臂,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但绝对是此刻最正确的应对方式。即便借助了全身的力量,那一刃依旧弹飞了陈不二。
实力的碾压,比之在北荒草原的那个人,更强的实力。和平的相处快让陈不二忘却了刘小兰的话,“北寒哥是太学的天才!”
只听他说了太学的天骄已成金身,那他呢,想必也是道丹已成。陈不二还不知道,他还是太小看了天下人,他根本就不明白金身与道丹的意义。霍北寒只是在纯粹的与他过着招式。
自那一片刻的接触,霍北寒便已经知道了陈不二的实力,不过阴炼而已。但是那般刀法技巧,却远异于常人。
一式,两式,细节,再细节,那立于微妙之间的刀技被陈不二运用到了极致,如何避力,如何泄力,如何在方寸之间求得生机,那早已在脑海中模拟无数次的技艺在此刻被淋漓尽致的发挥,那当初在北荒城外的较艺画面无比清晰的重现脑海。
直刀与长剑,都是对技艺的考验,它们没有那些长器,重器那样的威势,却完美的契合着人们智慧所衍生的技艺。
陈不二和霍北寒都明白,真正的凶险并非只是势大力猛,而恰巧在那寒光一现。
刀刃与戟刃锉过,溅起点点火星,陈不二终究是错开了戟刃,来到了手里的刀所能够到的地方,一切的退避,躲闪,招架都是为了此刻的出刀,手腕一翻刀势便已聚起,只待刀落。
霍北寒手一拖,戟身终究是架住了刀刃,一股沉重的力道弹起了刀刃,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一刻钟后在环首刀的落地声中,这场较艺终究是落下了帷幕,陈不二只是一阴炼武夫,力竭而已。
“我输了”。霍北寒面色复杂的看着陈不二,这个已满十七岁的少年已在刀术的边缘,他想他有可能成为当世顶尖的刀客。
“谢谢”!陈不二捡起地上的刀,对着霍北寒笑了笑。
“就算太学不收你,你还是一定要走下去,一定。”霍北寒站在陈不二的对面,眼睛直直的看着陈不二。
陈不二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时刻更值得高兴,就像是远处的背影豁然被自己看清了脸庞。他们才是他走下去渴望看见的风景。
这是一个怎样的年夜啊,万家灯火明,不及我三尺长刀映雪光。
“你不是想知道北荒的味道吗?”回到屋顶上,陈不二从房里拿来那久藏的沙酒,递给霍北寒。
霍北寒在一片疑惑中,打开了酒囊,倒在碗里,一饮而尽。
这样的霍北寒比起刚刚的那个霍北寒确实少了那分豪气,多了些礼。
陈不二看着霍北寒,只见他微皱起眉头,面容却写满了认真,他在认真的品尝陈不二口中的北荒的味道。
酒入舌喉,灼如烈沙。一种荒凉的味道,一种并不甘醇的美,却在人心激起了一片万里黄沙关。
一碗又一碗,那小小的酒囊又能有几碗。
“没了?”霍北寒拿起酒囊,摇了摇,然后看着陈不二。
“没了。”陈不二看着霍北寒,摇了摇头。
“北荒是这样的味道啊。”霍北寒有些痴了。
“大概没差了。”陈不二望了望北方。
是没差了,似见黄土烈沙,忆酒入愁肠之荒凉。
夜里将军府的屋顶上,两个少年人,微醉着,窃窃的说着各自的心事,雪落在他们单薄的身上,化作水,散为气。
夜里刘小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房顶上的两人,不由的一笑。这就是朋友吧,她知道陈不二和霍北寒都没有什么朋友,陈不二甚至没有朋友,这两个自己在意而又没什么朋友的人能成为朋友,没什么比这更加值得她高兴的事情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屋,顶上的两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里,好好的睡了一觉。接下来几天里,将军府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一起喝,一起逛街,一起玩乐,算是开开心心的过了这个年。
陈不二和霍北寒,总是在夜里一起过过手,毕竟两人都是闲不下来的主。而有了霍北寒的讲解也让陈不二对于修行有了更深的了解。将军府里给陈不二备了上好的药材,供他武炼之用,府里的那些个老人,更是竭尽所能的给陈不二讲解北荒骑的各式刀法,他们的经验。
老刘叔,周叔,李叔,曲三哥更是把自己总结的看家本领都教给了陈不二。
那天,一堆的从北荒退下来的老人,都看见了陈不二的刀,这些个大老粗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练了数十年的刀竟能像陈不二那般,那样的精妙,甚至是一种美,臻至于绝。他们忽然有种感觉,这个从北荒走来的年轻人将成为北荒的骄傲,他的刀将会成为一种境界,一种起点。
年纪大了,不上战场了,却总是对教导后辈格外的上心,这仿佛成了老人们的通病,他们新的拼争。而恰巧陈不二来了,根正苗红的北荒骑,这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刚满十七的少年,或许在别人眼中陈不二天赋太过平凡,一生难有成就,但在他们眼中陈不二具备成为强者的所有条件,武炼金身虽难,又如何,从北荒战场上走下来,这都不是不可能,真正重要的是那颗无畏的心,那北荒骑骑锋纵横天下的魂。
他们从陈不二的刀式中看见那纯粹的北荒的风格,甚至在刀术上超过了他们所有人。
陈不二仿佛又来到了北荒营,那段痛苦的岁月,每天被各位叔叔轮流操练,他们做不到的却想得到的方法都给陈不二用上了,什么调一根细丝,刀贴线而出,不伤丝线分毫,练稳;什么刀接飞石,练巧;丧心病狂的曲三叔竟想用袖里针练陈不二的刀术。除了疯狂的训练,每日的药浴,三餐也是准备得妥妥的,好让陈不二彻彻底底进入了他们的训练模式。
这一晃便到了草长莺飞的日子,二月初,太学招生了。这一天陈不二早早的来到了院子里,几个老师傅也在这儿侯着。
“不二啊,莫甩他。”老刘叔用他那特有的口音道。
接着是周叔,“去教训教训那些个小子。”
然后是李叔,“能教的都教给你了。”
最后是曲三叔,“去吧,记住你陈不二是曲三叔见过最天才的,独一无二。去吧!”
少年挎着那柄磨得锋利的环首刀,走出了院里,门口是早已等候的霍北寒和刘小兰,还有霍家的小公主,霍北寒的妹妹。
却不知院门转角处,一尊容妇人正静静的瞧着他们,脸上满是欣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