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这样,或是平静,或是跌宕,人不可能经历所有的热闹。
这天早上,陈不二没有进樊川塔,他只是拿起自己的刀,背起昨日理好的包袱,轻轻的掩上了门,走出了樊水巷。
昨晚已经向南宫孤月道过别,为此还在比试时被她踢了一脚,这一脚到现在还有些疼。
今天是霍北寒去北荒的日子,陈不二是不想去送他的,别离总是让人伤感的,但他还是去了,他专门挑今天去青龙山,他还是想去送一送的,毕竟他还是不舍的。
远远地看见了霍府的大门,今天的霍府除了往日的安宁还带上了一种离别的愁伤。
陈不二颔首打了招呼,轻轻地进了大门,院里,霍夫人,老刘叔,周叔,李叔,曲三叔……,一大帮子人正围着霍北寒,这样的场景却未让人感觉有丝毫的热闹,只让陈不二觉着一丝一丝的磨着人的心,虽既不痛,也不痒,却让人难受到了极致,无处发泄。
陈不二隔着有些远地站着,他不想听,因为看着就已经很难受了。
等他们都交代完了,回过头来才发现陈不二正远远地站着,默默的看着他们。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霍北寒走了过来,笑着道。一定是要笑着的,他可不想让家里的这些个长辈们担心。还好有陈不二这样的人,有了他仿佛所有的感情都堵在他那儿,不会再发展下去。
“我今天刚好要去青龙山,过来牵老铁随便送送你。”陈不二静静的道,他不会承认他是特意来送霍北寒的。
“我在门外等你。”说完这话,陈不二看着霍北寒身后的众人,轻轻的颔了颔首,随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门外陈不二牵着老铁,慢慢的等着,哪怕没有亲眼看见,陈不二也能想象那离别时最后的场景,他不是他,他必须在这里留下他的眼泪,男儿一生可以留下的泪水不多,故土与亲情算一个。
没有故土与亲情就没有起点也没有根。
许久霍北寒牵着一匹枣红色的良驹走了出来,不多的行李,一把长戟,一个包袱。
出了霍府的大门,霍北寒忽然回头,双膝重重的落下,向着霍夫人的方向,直直的磕了三个响头,自古仁孝难两全,多少热血男儿负家人。
陈不二别过头,他和他是朋友,他不想直视这样残忍的一幕,也不愿去看此时的霍北寒,让人揪心。
起身上马,莫回头,少年决意赴北荒,膝下别母恩,庭院相诉离,此是多年愿。
陈不二亦翻身上马,静静地看了看众人,一拱手,便策马而追。
霍府门前的众人都看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回了院里。那大门口又安静了下来,比以往更加安静。
长安城外,两个少年并排行着,一红一黑两匹马慢悠悠的走着,迎着远方的朝阳。
“告诉她们了吗?”陈不二静静的问道,想找些话聊聊,缓一缓这沉闷的气氛,他不善于做这种事情,却必须来做,这是他自己选的。
“母亲会告诉她们的?我……”霍北寒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对她们说。他终于有体会到了陈不二的那丝苦闷。
“这一去北荒,便不知你何日才能回来了。其实还是告诉的好。”陈不二轻轻地道。
“这一去北荒便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了,还是不告诉的好。”霍北寒亦轻轻的回道。
这一刻的两人仿佛反了过来,以往这种时候都是霍北寒会劝陈不二。
“告诉也好,不告诉也罢,记得好好的。”陈不二不知怎的,心里刹那有一种担心,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让他有些害怕。
霍北寒看了陈不二一眼:“我道丹已成,不容易死的。你阴炼都活了下来,我运气不错的。”
陈不二点了点头,沉默着。他想起了,李天惊,想起了陈恨,何灭,他的心了有着一种淡淡的疼,很轻很轻,却总是在疼。
不知怎的,两人都沉默着,直到前方出现了岔路,两人又不自觉地松了松缰绳,让胯下的马放缓了步伐只是再远的路一直走下去都会抵达,更何况这看得见的距离。
岔口处陈不二望着霍北寒,霍北寒望着陈不二,两人各道了一声“保重”,又各自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奔。也不知道一口气跑了多远,陈不二停了下来,远远的望着向北的路,也不知道那太远处的黑点里,哪个是霍北寒。陈不二只是默默的望着,在心底道了一声珍重。
这长安城外啊,来来往往的人流,这里面怕尽是离别,不品一品这人间的滋味,又怎练得出那非人般的真刀,这刀啊或融于情,就如花飞雨那泣血的刃;或绝于情,就如这刀本身。
脑海里尽是那道士的话,尽是那潭边回响的龙吟。终是没有忍住,陈不二抽出刀,想随着心里的那声龙吟,劈出璀璨的一刀,只是当刀立在手中,那刀却怎么也劈不下去,最后只能是默默的收回了刀,轻轻的叹了一息。
“哎,前面的小哥?”一声叫喊拖回了沉思里陈不二,他回头看了看,一个穿着黑服的中年男子,腰间别着一柄制式的环首刀。
“有事吗?”陈不二轻轻回道,眼里无波无澜,长安捕快的制式直刀,与北荒的刀差不多,只是刀上刻的捕字,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捕快。
“最近长安城外冒出些盗匪,给你提个醒,你小小年纪最好结伴。”孙敢看着陈不二告诫道。这几日长安城外出了些盗匪,本事一般,胆子不小,出了人命。天子脚下,竟发生了这等事,于是上头调了数十捕快来跟这事儿,今天早上他出来巡查,恰在这荒道上见着陈不二独自一人,于是劝道。
“嗯,晓得了,谢过捕头。”陈不二拱手示谢道。
“我就一三等捕快,哪称得上捕头,我姓孙名敢,你叫我孙捕快便好。”孙敢洒笑道。
陈不二点点头道:“孙捕快!”
“行,我便先走了,你自己一人小心。”说完孙敢便策马向大道上去了。
是个磊落人,看着远去的孙敢陈不二心里想到。
“终是不太平啊,久在樊笼里,又哪来看这天下事。”陈不二摇了摇头,转过马头,双腿一夹便向着青龙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