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笑话,本书的标签之一有“励志”。
在情感方面来说,即使阿木木治对自己现在这个姐姐不是很亲近,血缘关系却难以改变,救下粟米小姐,在作为亲人的义务上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在理智方面来说,粟米小姐是疯人院的院长,是疯人院的根本、核心。
不说其他,若是她被毁灭,关于异装经常性的暴动,目前疯人院、乃至整个青木镇,没有任何人有勇气站在那些恐怖的异装面前。
紧急会议,13月1号晚九点,在狭小的会议室里进行。
参会人员:
阿木木治,男,副院长,院长的亲弟弟。
流云,女,战斗部部长,平民。
阿尔忒弥斯·宙斯,男,后勤部部长,青木镇猎人财团的嫡系成员。
以及,充当背景装饰板、数量不明,除了投票,基本不会有台词的杰出工作人员。
治:
“救援院长,我想在座的各位,不会有任何异议。”
抢先定下会议主基调,治在这一点上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
跟自己的妹妹辛西娅有九成相似,面容俊美,故意留着过肩长发,看起来总是在怠惰的阿尔忒弥斯·宙斯懒洋洋举手:
“我反对啊,我反对啊,重要的事情说两遍。”
从一开始,会议就进入了顺理成章的针锋相对的地步。
相比宙斯,面孔隐藏在白色笑脸面具后的治的气质更加阴郁,语气却如他姐姐一般富有攻击性:
“院长的优先级一直在疯人院的最高层,这件事,不容反对。”
宙斯:“啊,这个问题啊,原来咱疯人院有优先级这个说法吗?即使有,疯人院最高层次的优先级,不应该是如何以最小代价渡过危机吗?”
治:“疯人院的存在根本,为的是镇压异装,目前已知唯一对异装有效的武器,只有院长一人。”
宙斯:“这个问题上,副院长先生完全不需要担心,我猎人财团针对异装的研究,在座各位已经知道了吧?
只要院长一死,我猎人财团顺理成章主导疯人院,有那些活体样本,我相信,只要一个月时间,异装将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已知最强的‘兵器’。”
赤裸裸的野心啊,有着家族金钱力量支撑的野心。
“砰!”
治拍打会议桌,显然处于愤怒之中:
“一个月?猎人财团有什么办法保证,这一个月里异装不会暴动?失去姐姐大人,疯人院依靠什么阻止最初异装登陆青木镇?”
最初异装没有被毁灭,这是疯人院的诸多秘密之一。
宙斯盯着自己的指甲,仔细修剪,略微怠惰,底气足够:
“副院长大人,我很理解你作为亲人,对院长大人的关心和爱护。
可惜,这种关心和爱护,在现实面前没有生存的土壤。
副院长大人,关于‘兵器’计划,有了那些死体样本,猎人集团已经研制出了‘类异装兵器’,这一点,相信各位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啊,这里要向诸位说声抱歉,‘类异装兵器’的具体战力,在猎人集团里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恕我不能详细介绍。
我唯一能保证的,是这些‘类异装兵器’,绝对能让疯人院撑过失去院长的一个月空窗期。”
治开始沉默。
宙斯乘胜追击:
“水杯诅咒,在危险程度上不比最初异装低,目视性的诅咒方式,无解的必死特性,这一点,感染性、破坏力上,远比最初异装要恐怖。
我亲爱的副院长大人,异装危机,猎人集团能提供‘类异装兵器’作为保证,诅咒一旦扩散到青木镇,你又能提供什么保证?”
治彻底沉默。
会议的趋势,极短时间内脱离他的控制。
他始终不能像他的姐姐那般,在疯人院如君王一般凌驾于一切之上。
不甘、愤怒、甚至有一丝,对阿尔忒弥斯的认同。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流云。
只要流云支持他,即使阿尔忒弥斯能说动那些背景装饰的杰出员工,他依然能立于不败之地。
流云迎着治期待的目光,缓缓摇头。
局势已经很明朗,治完败。
宙斯起身,伸着懒腰,道:“既然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那我回去睡美容觉了,晚安,各位。”
他的离开,带动着杰出员工抓紧时间离开气氛压抑的会议室。
“为什么?”
治很不理解。
流云是自家老姐养大的,视自家老姐为神明。
她的“反叛”,治百分之一万的难以理解。
“幼稚。”
流云留下这两个字,离开。
昏暗的会议室,治双手十指交叉,面具上的白色笑脸、那被固定住的快乐弧线,轻吻着左手大拇指。
‘昂,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好熟悉的感觉啊。’
回忆。
人如果仔细回想,不难发现,回忆里的世界都是一种难以用词语描绘的、一种失真的颜色。
实在想套上色彩,细致追究,那些色彩其实只是有着具体含义的名词。
唯独有关那个夜晚的回忆,有着血色。
只剩血色。
自己和姐姐是怎么来的青木镇,有关这一点的异常,在他的印象中,具体的过往被笼罩上迷雾,大致回想时,唯独只有三个字比较清晰。
“活下去!”
或许是情绪,或许是某个重要的人的话,或许……
不管是什么,那一晚,当姐姐兴高采烈地挂断电话,说自己被那个老家伙委任为指挥官时,他第一时刻的想法,只有这三个字。
那是他的才能,比起女人要更加具体、更加强烈的第六感。
他很难跟姐姐说清楚,其实他已经提前在第六感里见到了些许未来。
没有未来的未来,这样一个抽象的,充满绝望的形容。
青木镇完了。
哪怕是姐姐,同样挽救不了青木镇。
姐姐的表现……她肯定是相信自己这个弟弟的,只是,那个时候她笑得好像很无奈吧:
“我们没有选择。”
姐姐走后,自己似乎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维持着笑脸?
这种祈福的方式,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幼稚啊。
‘因为温柔的姐姐说过,命运女神不会眷顾愁眉苦脸的人。’
13月1号的阿木木治,独自待在会议室,轻轻抚摸着面具上的笑脸。
面具之下,是一张截然相反的哀丧表情。
自己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
不仅如此,从那一晚后,姐姐变得奇怪,虽然爱笑,虽然纯粹,但是笑的缘由、她做的那些事情,命运女神怎么着都不会去眷顾她吧?
那就只能自己来眷顾!
在宙斯的人生剧本,甚至是那个老家伙的人生剧本里,阿木木绯原只是一个有着价值的名词。
在他的剧本里,即使真正的姐姐似乎没有例外的死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依然不会抛弃姐姐。
那就……
释放异装吧,强逼着那群人回忆起阿木木绯原的重要性,强逼着虚假的姐姐离开进餐区,强逼着青木镇接受这份诅咒。
这样,阿木木绯原活着的时间,有着一定概率会长那么一点点。
对于他来说,这一点点,比起青木镇,真的是要重很多很多。
……
流云不可能不救阿木木绯原。
得力手下报告着她想要的信息:
“部长!
目标的失血量达到百分之七十,骨头全部粉碎性骨折,心脏、肾脏、肝脏等均受到严重破坏,血液里混合有十种致命毒素。”
“能救回来吗?”
得利手下迟疑一瞬,道:
“以目前目标表现出的生命力来看,能!”
他看向手术台上依然清醒的杨木,喉结滚动,有着源于生命本能的畏惧。
这简直是奇迹!
不,用怪物来形容更加贴切。
这样的伤势,别说始终保持意识清醒,能存活,已经违反了最基本的生命规则。
“五百六十七人,十分钟,最好的情况,一共有九十四个半小时。”
五百六十七人,被封锁的进餐区里的倒霉蛋的数量。
十分钟,在倒霉蛋没有异动的前提下,诅咒必死特性生效的时间。
流云冷静分析:
“两天时间,这是我给予你的时间,如果你不能把他救回来……”
得力手下肃容,立正敬礼:
“保证完成任务!”
紧张的治疗开始,宝贵的医疗资源在不惜代价的前提下开始挽救杨木同学的生命。
流云安静旁观,等待。
她真的很像一尊雕塑,悲怆中拥有独特美感的末日雕塑。
纯白的长发,又有着大雪下的世界的沉寂与意外的温柔。
她的命,是阿木木绯原给的,这是她的自我认知。
因此,救援阿木木绯原,她绝不会有异议,前提是,青木镇的安稳。
绯原是流云心目中的神明。
神明的意志,即是她毕生恪守的准则。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绯原选择牺牲自己,控制住最初异装,近乎是以一己之力,成功将青木镇从毁灭的边缘拉回来。
因此,她的意志,一定是以青木镇有着太阳的明天为基础。
流云为此,可以牺牲掉一切,乃至绯原。
理智上已成定局的局势中,又有一点满足她情感需求的变数。
关于杨木的事件,当初杨木乘坐浮尸,登陆疯人院的时候,她同样在场。
她记得杨木说的每一句话,因此,抱有希望。
啊不,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一如疯子少年所预言的,阿木木绯原陷入了必死的危局。
简直如神明一般的准确。
流云相信,杨木可以救回绯原。
如果不能,那就杀掉吧,没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
时间在流逝中回归正常的刻度。
13月2号,晚七点。
在艾比陪着辛西娅在“金钱”中谈论杨木同学的时候,疯人院中的危机正在酝酿之中。
治终于甩开宙斯的人,进入地下第三层。
即使阿木木绯原正陷入危机,可她没有真正死亡,不是吗?
宙斯没办法,同样没有勇气收归疯人院所有权利,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对绯原的亲弟弟施行任何明面上的行动。
那是个完全的疯女人,若是她弟弟出了事情,这样的事件通过她某个心腹的嘴传入她耳中,宙斯无法保证她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宙斯的畏惧给了危机最好的养料。
第三层联通上界的大门缓缓关闭,治回头看向大门外、一处正对着此地的监控摄像头,白色面具上的笑脸有着不同寻常的疯狂。
疯人院上层古堡建筑,最高处。
宙斯揉着太阳穴,看着监控中似在示威的笑脸面具,颇为头疼:
“通知下去,时刻准备拉响最高等级的警报。
去通知流云那个女人,战斗部做好准备。
嘛,不用了,直接申请家族干涉吧,跟那些老家伙说,出动一百……哎,还是全部‘类异装兵器’吧。
真是头疼啊,虽然早有预料,可是跟这些基本和疯子无异的家伙共事,真的是头疼啊……”
他的命令,依靠着电磁波,迅速向现实靠近。
……
早有预谋……
“嗬……嗬……”
在治进入第三层的时候,杨木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意外的是,流云能够理解:
“修复他的声带。”
有着杨木如同怪物一般的生命力基础,所谓治疗,其实只是提供足够他身体进行自我修复的必要物质。
得力手下只是使用了一点药物,剩下的,等待。
不过五分钟,杨木的声带勉强能再度发声。
他真的很有礼貌:
“你好,流云小姐吧?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委托,我会认真办理的。”
流云微微皱眉,道:“为什么现在才想着修复声带?”
“这个问题真的很尖锐啊。”杨木看愁眉苦脸的一号,“原因嘛,因为我对你们疯人院向往已久,因此做了许多必要的功课,这一点,我觉得流云小姐肯定是能够理解并表示支持的。”
“有了这些功课,我对疯人院的了解程度已经足够我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规划。”
他得意的表情,活像为了吸引小女孩注意、故意实施低劣恶作剧,结果发现原来小女孩喜欢自己的小男孩:
“一出舞台剧,重要角色的登场,看似只是一次命运的偶然起意,实际上,其背后早就有一只黑手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它的影响,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偶然,成为最终结局的必然。”
流云歪着头,心底冒出“算了,不如就这么把他杀掉”的想法。
杨木啰嗦半天,才指出答案的关键:
“如果我对粟米小姐的弟弟的才能估计得没错,现在的他,应该在第三层,做一些我会给予高度肯定的事情。”
流云略微思索……
“呼呜……呼呜……呼呜……”
警报声响起,思索已经成为了不必要。
“不仅仅是院长大人,你连那个幼稚鬼的未来都预测到了吗?”
“侥幸而已。”
杨木真的很有礼貌,有着很多人没有的谦虚美德。
除此之外,他对客户的责任感,会让很多房产中介羞愧到少吃一顿午饭:
“流云小姐,目前困境的最优解,你去控制住宙斯,我去解救粟米小姐,这样,两全其美。”
流云明白,认定诅咒无解的宙斯,肯定会申请家族干涉,那些一直活在传闻中、谁都没见过的“类异装兵器”将登陆疯人院,从而使得虎视已久的猎人财团对疯人院的权利生态造成天灾级的冲击。
即使她意识到事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恶化到这样的程度,她依然坚定摇头:
“我跟着你。”
“啊?”
“我跟着你。”
“好吧,看来流云小姐对粟米小姐的信心真是意外的充足呢。”
杨木对他人的任性,总是有着足够的包容。
他真的很有礼貌,很有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