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蘘转过头,轻蔑的眼神中带着几缕怜悯:“医蛊从你的脉门进入经脉,以自身的震动扰乱你的脉象,进而释放毒素,让你的身体出现各种异常的表象。比方说你吃坏了肚子但却不会有呕吐腹泻等症状,而是咳嗽气喘或者头晕目眩,同时从脉象上看,又可能是血虚之症。这样一来,没有医生能正确判断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也绝不可能对症下药。治不好病还是小事,稍不凑巧便会病上加病。所以被种了医蛊的人往往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治死的。”
青蘘顿了一顿,目光看向郡守外甥的双臂,继续说道:“我没法给你接骨,因为我摸到的你的骨头的断裂状态都不是真实的。我若给你接骨,一定会把你的手臂再折断一节。你还想试试吗?”
郡守外甥终于听懂了什么叫医蛊,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渐渐变得灰白。他拖着两条受伤的手臂,忍着剧痛滚下春凳,趔趄着走向青蘘:“医生救我!刚才冒犯您都是那个小子不懂事,求医生大人大量,替我解了这蛊!”
青蘘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解不了。”
郡守外甥嗵地跪下:“医生若肯替我解了这蛊,我一定禀明舅父,由郡府出资扩建贵医馆,免了贵医馆三百年的税收!”
青蘘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五百年!不,八百年!八百年!”郡守外甥膝行向前,用尽全力用受伤的手扯住青蘘的裙角,“只要您肯替我解蛊,您要什么我都答应!我可以让舅父下令封了云都郡所有的医馆,让丹雄石一家独大!”
青蘘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拽回裙角:“你就是把全九州的医馆都封了也没有用。你以为医蛊是那么容易解的吗?天下行医之人虽众,可是能操控医蛊的,十万个医生里也未必能有一个。医蛊这东西,必须由医灵饲养、播种和催动,但却与医道相悖,千万年来都是正统医药界讳莫如深的。因此没有一本医书里会有记载。我行医才一百多年时间,只是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却从未真正见过。你让我怎么替你解?”
郡守外甥哭着给青蘘磕头:“都说医者父母心,医生您发发慈悲吧!即使您不能解蛊,也请您给指条活路!不然我就跪死在这丹雄石医馆!”
青蘘长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郡守外甥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在闹市纵马伤人咱们暂且不提,就说进了医馆,若不是你闹,这会儿你们两个都能好好地走出医馆了。怎么会闹得一个死,一个被种了医蛊?”
郡守外甥额上磕出了血,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只一面认错一面一个劲地求青蘘救命。
青蘘有些心软,却也无能为力:“我真的没办法解蛊,我想普通的医生应该也都不会。恐怕你还得去找给你种蛊的人,或许还能有救?只是……我也不认得他是谁,恐怕你得自己想办法去打听了。”
藿回到丹雄石时,意外地看到医馆竟然冷清得门可罗雀。千千奇道:“咦,难道是王母打翻了玉髓缸?云都郡的人都不生病了?”
藿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加紧了脚步跨进医馆大堂,大堂里一个病人都没有,只有祥嫂在擦拭桌椅。
“青蘘呢?”
“藿医生回来了?”祥嫂听到声音,抬起头。“青蘘小姐和一玥姑娘在药房里呢!”
藿闪身进了药房,就看见青蘘和一玥两个人捧着账册在盘点库存。青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玥也没多大精神,脑袋上甚至还缠着绷带。
一玥一边用小秤称药,一边问青蘘:“那个被种了医蛊的人,会死吗?”
“只要他不要随便找个庸医乱治,短期之内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毫不相关的病症,苦头是不会少吃。可是如果找不到能解医蛊的人,他终究会因为医蛊而死。”
一玥叹了口气:“医闹虽然可恶,但用医蛊惩罚也太重了些。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折磨人?”
青蘘摇摇头:“医蛊太过阴损,几千年来九州正统的医书上都缄口不谈,就是为了让这门邪术渐渐失传,就连对疑难杂症记载最全的神农行医笔记,我所看过的近三千年的记录中也没有提过了。三千年之前的笔记因为文字和行文和现在相差太大,读起来太晦涩难懂,我没有读过,有没有记载就不知道了。没想到现今居然还有人会用。”
“出了什么事?”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青蘘和一玥都吓了一跳。
“哥哥!”青蘘回头看见藿,立刻委屈地红了眼眶。
藿上前,伸手将青蘘揽在怀里,轻揉着青蘘的头发,安慰道:“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一玥捧着账册站在一边,看着青蘘靠在藿肩上轻轻啜泣,藿的眉头虽然微蹙着,眼睛里却是掩盖不住的疼惜和宠溺。她默默地向后退进角落里,心中一丝羡慕和寂寥悄悄地纠缠蔓延。
青蘘讲完了当天的故事,愤愤地说:“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说是丹雄石治死了人,还给病人种医蛊。一夜之间,谣言就传遍了整个云都郡。这已经是第三天一个病人都没有了。”
藿的脸色铁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允之呢?”
青蘘说:“他被那个郡守外甥的随从摔在墙上,把旧伤又挣开来了。我替他修补了,休养了几天,今天刚能下榻,就跑出去了。说是要去查那个面具人的来历,拦都拦不住。”
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对千千说:“他没有灵力,身上又有伤,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你出去把他找回来。”
千千歪着小脑袋听了听,舞着触手说:“他已经回来了,正往药房走呢!”
果然,千千的话音刚落,周允之已经走到了药房门口。因为走得急,微微有些气喘,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藿看到周允之,不急着打招呼,先上前捉住他的手腕诊脉,道:“你的伤没有好透,从现在开始回榻上去躺着,再乱动就要留后遗症了。”
周允之像是被父母抓住的犯了错的孩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没想到你今天回来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老在床上躺着太闷,出去走动走动。”
藿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周允之的肩膀,拉他一起走出药房。周允之被藿“押送”回了房间在榻上躺下,藿说:“我去开方,让千千熬好了送来。医馆的事都交给我,你只安心养伤就好。”
周允之顺从地点头,说:“我是个凡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别无所长,只是有些刑侦的小技能。那个鸟脸人我已经查清楚了。他就是咱们要查的那个芜榖医馆的馆主,名叫钦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