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食指与拇指交汇。
将意识与精神凝结。
聆听识海内烁码的低吟。
放大口中即将呼喊而出的声音。
“K-a-z-e！！！”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
少年放下手中的法杖，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五次。0级魔术，风（咒语：Kaze），施法成功。”
他轻声念出咒语的名字，为自己近一个月来的练习作出总结。
桌案上，那杯半小时前泡的红茶早已失去温度。但他并不在意。
少年躺倒在租住旅馆房间的长椅上。他拿起茶杯，微微啜饮甘甜的茶液，闭目养神的同时开始喃喃自语。
“光（Shoumei），火（KaKo），风（Kaze）……只差最后还未修习的‘水（Mizu）’，我就可以摆脱见习，成为一名正式的魔术师了。”
少年睁开眼，笑着拿起长椅前餐桌上静置的魔法书：“自第八纪元结束，西至德玛西亚，东至艾欧尼亚，北至弗雷尔卓德……各个国度与地区的英雄们销声匿迹。如今连过去人们瞧不上眼的魔术师都可冠上超凡之名。时代变了呀，布兰多。”
“少爷，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走进房间的？”
旅馆房间内，阳光所不能照及的阴影之处，响起了男孩疑惑的询问声。
“第一百二十三次。35分钟前，或者准确的说是十一点零五分，皮尔特沃夫的新月尚未隐入夜色时。你给我换了一杯新泡好的红茶。嗯，也就是现在我手中的这杯。”少年将红茶一饮而尽，空杯轻轻放回餐桌。
“我还以为少爷你不会发现呢。”阴影中的布兰多低声道。
少年笑了笑，他伸出手指托住下巴：“还在诺克萨斯时，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小瞧斯维因家族的男人。虽然我的家族现在濒临没落，以至于如今不得不来皮尔特沃夫寻求政治庇护。但再怎么说，斯维因家族也曾是诺克萨斯的主人。我忠诚的老管家，你的父亲老乔治没有告诉过你吗？”
“是我疏忽了，少爷。”布兰多道。
“我应该听从您的命令，在门外静静等候。若不是我的缘故，少爷您或许会更早一些完成魔术的修习。”不知为何，布兰多将声音压得很低。
“那不重要。”少年摇了摇头，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布兰多所在的阴影处，“不管你是否听从我的命令，关于‘风（Kaze）’的魔术修习我都能在今晚完成。我对你的道歉没有任何兴趣，只不过有一点让我有些在意。你为什么一直躲在阴影里，不出来见我？你……是在等待什么吗？”
“没有！少爷！”布兰多放大了声音，“我这就出来。”
“K-a-K-o！”
少年轻声念出魔术“火”的咒语。
一团火苗随他的声音凭空而现，轻轻地飘落在旅馆房间熄灭的烛台上。
光亮生起，如日如月。它柔和地驱散了房间内存在的一切黑暗，又暴力地将阴影中藏匿的男孩拖了出来。
“少爷。”
布兰多匍匐在地。
他披着一身灰色大氅，戴着刻意压低的黑色圆帽，微低着头，一张面孔近乎与地面相贴。
“抬起头来，布兰多。”少年合上手中的魔法书，面无表情。
“好的，少爷。”
布兰多应声抬头，圆帽底下露出一张平凡的男孩面容。
十六岁，和少年相同的年纪。
“一个月了，布兰多。”少年突发感慨，“从龙门渡船到芬多，再从芬多转载到铁水城。在赫多拉姆，因为暴风雨你落入大海，被船上的水手救起。从那时开始，你发起的高烧让船上的医生都觉得束手无策。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委托船长，请求他把你和我一同带入皮尔特沃夫。幸运的是，在到达皮尔特沃夫的那一天，你的高烧就开始消退了。但不幸的是，从你醒来以后，我便觉得我好像不是很熟悉你了。即使从我知事起，你便是我的同伴。”
“少爷，感谢您的慷慨和善良。但我想，我只是因为那一场重病忘记了很多事情……”布兰多低下头，轻磕着旅馆房间木制的地板。
“或许如此。”少年平静地看着不住磕头的布兰多。
“醒来的第一天，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醒来的第二天，你试图逃离皮尔特沃夫，直到卫兵将你送回到我的身边。”
“醒来的第三天、第四天和第五天，你一口饭、一口水都没吃，一直躺在我的床上睡觉。不过也好，让我在那三天里有充裕的时间完成‘火（KaKo）’的修习。”
“从第五天以后，你开始重呼我为少爷，学习一切仆人应尽的义务。不得不说，你做得非常好，让我很满意。或者说，只要是一位诺克萨斯贵族，都会为你的服务而点头。”
“……到现在，一个月了。你又成为了我的仆人，斯维因家族的乔治·布兰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布兰多停下磕头。他微微昂首，沉默地仰视坐在长椅上的他的主人。
“少爷，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错。”少年轻声叹息。
他静静审视地上跪坐的忠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还要等多久？在我喝完那杯红茶以后。”
布兰多呆愣住了。
他的脸庞开始轻微地抽动，双颊瞬时涌生起一片难以掩饰的血色。
“少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布兰多低声辩解。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因颤抖而显得有些变形。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拿起餐桌上的空茶杯，夹在两指之间。
“银须叶、狼毒、猫眼草、龙葵……嗯，还有一片未成熟的雾隐花花瓣？你是从哪里找到的？”他轻声念出一个个植物的名词，目光落向仍欲挣扎的布兰多，“除了雾隐花花瓣，都是具有强烈毒性的野生植株。而且从味道上来看，你加的剂量很多，大概有五人份左右，几乎可以毒翻一位蛇神的虔诚信徒。”
“……你是怎么知道的？”布兰多放弃了挣扎。他一改口吻，恨恨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这才对！布兰多，用你真正的面孔和我说话！”少年轻轻点头。他突然握手成拳，猛击自身腹部。一口腥臭的液体紧跟着从他的口中呕吐而出。
“还好，不算太晚。”
少年擦拭去唇边的红茶余渍，轻吐出一口长气后，回视自己曾经的忠仆。
“一周前，你开始在我的红茶内加入毒性植株所研磨而成的粉末。起初只是具有微弱毒性的银须叶和狼毒，之后又替换为与红茶叶相冲突，会产生剧毒的猫眼草和龙葵。现在，则是加入了会使人陷入致幻魔境的雾隐花花瓣。布兰多，你似乎很想我死？而且变得越来越急切了。是有人在催促你吗？”
布兰多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紧握在手中。
“没有人催促我。”他看向仍坐在长椅上的少年，目光冰冷。“只是我必须杀了你。”
“不是斯维因家族的政敌指使吗？……也对。那些大人物又怎么会理会一个政治斗争即将失败的家族弃子。”少年轻声自语。他突然自嘲地大笑起来，背靠长椅，向后仰去。
“但你杀得死我吗？我虽然目前只是见习魔术师，但终究还是掌握了超凡之力。”
“少爷。”布兰多向少年缓步走去。
“在我苏醒后，你曾和我说过。林铎魔网的管辖之下，除了四位至高主宰，每一位魔术师都需要借助魔网进行施法。而林铎魔网每日所借予魔术师的完整法术位都是有限的。你目前只是见习魔术师，魔网每日借予你的完整法术位仅有两个。之前，你已经施放了0级魔术风（Kaze）和火（KaKo）。现在的你无法借助林铎魔网施放下一个魔术。”
“确实如此。”少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布兰多与他仅有几步之遥，但他仍镇静地坐在长椅上。
“布兰多。”
少年看向将要到达他面前的男孩。
“你一直在等毒药将我的身体麻痹，对吗？”
“不。”布兰多否决道，“少爷。我更希望毒药能直接将你杀死，而不是现在要我冒着风险拿匕首割断你的喉咙。说实话，尽管我一开始的行为的确可疑，但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生起怀疑？我觉得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仆人，而你——‘徐蛰·斯维因·西维尔’——对待我的态度并不像是一位真正的诺克萨斯贵族。”
“或许吧。”少年闭上双眸。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从布兰多的手中落下，紧贴在他的咽喉处。
“永别了，我的少爷。”
他听见布兰多在他耳边轻声说。
“永别了，我的朋友。”
他也轻声向布兰多答。
K-a-K-o！火！
一团火焰凭空燃起。
徐蛰·斯维因·西维尔睁开双眸。
那把被磨得雪亮的匕首静静地落在了餐桌上。
他看着在地上不停翻滚、悲号惨叫的燃烧男孩，沉默地将食指含入口中，轻咬指甲。
“你是一位合格的仆人，但在你下定决心成为我的仆人之前，你并不合格。”
“在你苏醒后的第三天、第四天和第五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听你说了许多梦话，一些我现在也无法理解的内容。”
“飞机、火箭、宇宙飞船？”
“穿越、游戏、英雄联盟？”
“LOL、UZI、7777777？”
“……”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你不知道的是……”
“布兰多，他不是我的仆人。他，是我的朋友。”
燃烧的男孩渐渐停止了挣扎。
少年平静地看向将要死去的布兰多，轻声念出咒语。
“第一百四十六次。”
“K-a-z-e（风）！！！”
时钟的指针悄然划过午夜十二点。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
它在熄灭房间内烛火的同时，将燃烧的灰烬吹出了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