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女刺客微微一怔。
她注意到身下的徐蛰自行咬断舌头,大口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人类总是喜欢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女刺客摇摇头,心想魔术师或许是忍受不了肉体的痛楚,一改先前倔强死硬的态度,自寻死路。
而作为亡者,她是有许多手段可以救活徐蛰的性命。
但现在,这场狩猎开始变得有些乏味。
女刺客扬起身后的粉红倒刺,想要彻底了结魔术师的性命。
“拉姆,你的后裔也不过如此。”
粉红倒刺渐渐落下,女刺客忽然心生感慨。
然而这时,徐蛰却霍然睁开眼。
少年的眸光平静,沉默地注视着将要刺入他胸口的倒刺。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要通过已经不能发音的嘴巴吐出临死前的话语。
他想说些什么?
这个胆小的斯维因血裔。
女刺客停下倒刺,饶有兴趣地读起唇语。
T-h-e-r-a-p-y(治疗术)?
那是什么?
女刺客微微皱眉。
徐蛰却突然深吸一口气。
他张开嘴巴,断舌轻卷,将口中凝固和流动的血肉碎块奋力吐向亡者的脸庞,逼迫其闪身躲避。
与此同时,一道碧绿的光辉从天而降,落于徐蛰遍体鳞伤的身体。
……
【系统提示:您已成功使用‘初生技能:治疗术’。】
【系统提示:因您当前的主职业“魔术师”等级为1,受其影响,治疗术为您回复的理论生命值为90点。但由于您近期曾受过其他治疗术的影响,此次治疗术对您产生的治疗效果减半,实际回复生命值为45点。】
【系统提示:除却心脏、头部等致命要害,您受到的一切物理伤害皆已痊愈。】
【系统提示:您的当前生命值为65/83。】
【系统提示:‘初生技能:治疗术’进入CD。】
徐蛰耳边,系统的声音接连不断。但这时的他却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碧绿光辉刚落及他的身体,便立时生效。
最初与男刺客巴利斯交战时留下的创伤率先恢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粉嫩的肉芽。然后是琳以粉红倒刺留下的皮肉伤。划开的伤痕快速愈合,结痂脱落,露出细嫩雪白的新生皮肤。
接着,是被他亲口咬断的舌头。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断舌的一端生起,撕裂的创口奇迹般地开始凝固止血。而后,新的血肉从断裂处疯狂生长,恍若有意识般地愈合成舌头断裂前的形状。
徐蛰下意识地舔动新舌,舌尖触碰牙齿,顿生难以抑制的痒意。
……短短一息之间,他在今夜战斗中受到的所有伤害竟几乎痊愈如初。
徐蛰微微失神。
但这时,笼罩其身的碧绿之光忽然消散。他的耳边骤然响起簌簌的利刺破空之声。
徐蛰翻身而起,下意识地往右侧跃去。
然后,只听见旁侧响起岩石炸裂的巨响。他回头一看,四道利刺呈倾斜的水平线齐齐刺入先前所躺的位置。利刺将特维斯清洁设施的青石地砖碾成齑粉后,掀起一片弥漫的烟尘。
咳咳!
魔术师轻咳一声,掩住口鼻。他正要冲出烟尘,身体却突然一个后仰,双手高举,将从烟尘之外疾刺而来的两道紫影夹于指间。
“这怎么可能?”烟尘中,响起亡者惊怒的声音。
魔术师轻轻点头。
他看了一眼被他抓在手中的两道鞭状利刺,回味体内源源不断涌生的力量,心想——是啊,这怎么可能?
这近乎神迹般的力量,明明只有太古的神明、英雄与被历史长河淹没的神圣教团才有资格拥有。
“斯维因的血裔。”
女刺客破开阻碍视野的烟尘,默然地注视着面前重焕新生的徐蛰。
她微皱起眉,忽然开口道:“你和牧魂人有关系?”
牧魂人?
徐蛰一愣。
那群终日送别死者、为逝去的生灵灵魂祷告的僧侣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也曾听闻,牧魂人与千珏教团、光明哨兵教团亲如手足,一同视拒不接受死亡的徘徊者与暗影岛的亡灵为死敌。
但尚在诺克萨斯时,因家族的影响,他一直未有机会与这些神圣教团接触。来到皮尔特沃夫之后,尽管这座城市包容万物、欢迎一切除亡者以外的生灵,他也从未见到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牧魂人。
亡灵为什么会忽然提及牧魂人?
徐蛰不禁思绪万千。
这时,女刺客却摇了摇头:“那位亡者在第七纪元就已将福光岛变作暗影岛。岛上的所有生命源泉早已枯竭。即使是牧魂人的创始者,也只持有了那一小瓶生命之泪。更何况,在上一纪元终结时,他也和其他英雄一同……”
生命之泪?牧魂人的创始者?
徐蛰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期待女刺客可以透露更多他所不知晓的信息,但后者却忽然止住了话茬。
魔术师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地松开双手,紫色的光影随即摆脱束缚,疾风般回归至女刺客的身后。
“徐蛰先生。”
女刺客扬起手中的长鞭,重重甩落于地。
她眯起充盈紫光的眼睛,仿佛小猫般装起可怜:“您可以告知我答案吗?”
答案?
魔术师轻轻咬牙,颇感无奈。
他自然知道这力量源自系统所给予的“治愈术”,但关于“治愈术”的实质为何,他也一无所知。
准确的说,那个欲置他于死地,却又在今日多次解救他于生死之间的系统充满了太多疑团。
他也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真正答案!
念头至此。
徐蛰轻吸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朝下,目光一扫而过,弯下身从破碎的地面上捡起一件东西——诺克萨斯之剑光秃秃的剑柄。
物归原主。
徐蛰伸手握住剑柄,回头看向远处耐心等待他回答的女刺客。
女刺客的利刺蓄势待发,仿佛魔术师稍有疑虑,便会对他发起足以致死的攻击。
徐蛰抿了抿嘴。他忽然躬下身,以诺克萨斯贵族的风范向女刺客行礼。
“无可奉告。”
魔术师直起身,轻声笑道。
……
滋。
恍若热刀切入黄油。
徐蛰后背一疼,剑柄向后挥去,却击了个空。
【系统提示:亡者伊卡拉亚·琳对你的背部造成3点伤害。】
撕裂的痛楚从后背传来。
徐蛰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心思去顾忌背后的伤口。
他屏住呼吸,紧握剑柄,时而向前三步,又退后两步。待到一息之后,他忽然一个翻身,在脸将要落至紧贴地面时,手掌伸出,撑住地面,止住下坠的趋势。而后,剑柄在手中一直,向着身下递去。
叮。
魔术师的耳边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一道鞭状尖刺如贴地长蛇。它不知从何处袭来,与诺克萨斯之剑的剑柄硬生相撞,意图将利刺扎入徐蛰的两腿之间。
然而,魔术师却早已看穿尖刺的意图。剑柄一转而回,及早地护住了下身。
倒刺迎面受阻,不得不退缩回去,结束这次徒劳无功的攻击。
“呼。”
徐蛰轻吐浊气,一跃而起。
他环顾四周,特维斯清洁设施的正厅一片黑暗,难以视物。
空气中,仅存有木头燃烧的淡淡烟熏味。
“徐蛰先生,你居然猜到了我的攻击方向?”黑暗中,女人掩面而笑。
“艾欧尼亚有一句古谚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的母亲也曾告诉我,漂亮的女人最记仇。”徐蛰轻声答道。他试图在黑暗中寻觅女人的踪迹,但没过多久,便自行放弃了。
战斗再次拉开帷幕,是从他吐露无可奉告之语开始。
女刺客蓄势待发的第一次攻击,目标却并非徐蛰,而是两人头顶——特维斯清洁设施正厅用以照明的吊灯。
而自那以后,女刺客便仿佛化身为无光之影,如一滴水珠般融入光明顿失后、笼罩徐蛰的无边黑暗。
徐蛰找寻不到女刺客所在的位置,但女刺客的倒刺鞭笞却总是能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
“这是第五次攻击。”徐蛰心中低语。
以剑柄挡住两次,被倒刺击中三次。原先因治疗术恢复的生命值也因此滑落了整整一小截。
但,还有机会!
徐蛰抬起头,凭借记忆望向柜台上方悬挂时钟的位置。
21:00:00。
这是光明消失前,他特别留意记下的时间。
距离时间的指针转过今夜的终点,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之后,他所坚持等待并一直为之奋战至今的所有选择都将宣告结果!
“赛博特……”
“还有……”
徐蛰轻吸一口气。他的耳边再次传来女刺客的声音。
黑暗中的亡者止住笑声,语调清冷。
“那徐蛰先生,你的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千万不要惹漂亮的女人生气?”
“有。”
少年的眸光一暖。
他回忆起极久岁月前的往事,那个他永生难忘的女人。
年幼的他依偎在女人怀里,静静聆听她轻哼初生之土的歌谣。女人微低下头,亲吻将要沉眠入睡的他。然后,她抬起头,侧过脸颊,将孩子与母亲的吻共同递回给披着月色、迟迟归家的高大男人。
“妈妈。”徐蛰轻声道。
他微低下头,躲过身后袭来的劲风。
掌心一转,剑柄一摆光秃的模样,恍若重生剑锋,以尚且尖锐的一侧气势凌厉地将倒刺从中斩断。
叮当。
倒刺的尖端坠落在青石地砖上,响起清脆的声音。
徐蛰躬身将倒刺拾起,举于眼前。
视野之中,女刺客狰狞跋扈的武器仿佛海绵失水般渐渐缩小。而后,浮于其表面的粉红光泽亦随之一同褪去。
只不过眨眼的工夫,魔术师的手中便已然空无一物,恍若方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时幻象。
“以魔力构成的元素之物吗?”
徐蛰想起他以魔术“火”构成的真焱之剑,心生推测。
他抬起头,向着黑暗:“可亡者,你算得上是女人吗?占据人类的漂亮皮囊,但你的烁码终究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死灵。况且,对你来说,是男是女,也不过是各有优势。”
黑暗中,一片寂静。
然后下一秒,数十道劲风破空而来。
徐蛰合上双眸,他在此刻奔跑起来。
在黑暗的世界中,眸光不可视物。但聆听风声,还是可以大致地判断攻击袭来的方向。
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攻击了。
在使用“治疗术”之前,女刺客蹂躏他肉体与精神的凶器正是那群倒刺。
对于它们,徐蛰可熟悉得很!
“幽灵疾步。”魔术师低声轻呼。
【系统提示:您已成功使用‘初生技能:幽灵疾步’。】
【系统提示:您的当前移动速度增加28%,开启后至7分钟前移动速度将逐渐提高,7分钟后将到达峰值上限45%,且您移动时将无视单位的碰撞体积。‘幽灵疾步’当前持续时间:15分钟。】
【系统提示:‘初生技能:幽灵疾步’进入CD。】
“K-a-z-e(风)?”魔术师疑惑地睁开眼。
他的识海在这一刻察觉到空气中风之元素的欢鸣。
一片湛蓝之光于魔术师的身上闪烁而起。
恍若轻风加身,皮尔特沃夫人所信奉的神灵迦娜将她象征仁慈友爱的和风之力赐予了这位林铎魔网的信徒。
徐蛰迎风奔跑,惊人的速度令湛蓝之光在他所过之处留下模糊的残影。
在他身后,倒刺成群,试图追上前奔的魔术师。
但这一切,对于开启“幽灵疾步”后的徐蛰来说,仿佛已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巨大玩笑。
魔术师灵活地穿梭在利刃的海洋中。
多数时,女刺客的倒刺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偶尔虽然有几道倒刺以极其刁钻的阴险角度刺向其身后要害,但徐蛰却像是未卜先知般,次次以剑柄顶开了袭击。
“迦娜的力量!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暗中,终于响起亡者歇斯底里的惊叫。
徐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特维斯清洁设施的正厅一角,倒刺映射银光。女刺客美丽的脸庞血管贲张,青筋扭曲,形如恶魔。
——这是源自无知者的愤怒。
徐蛰轻声感叹。
他亦为无知者,不明融入其身的力量缘由。
但流有诺克希民族滚烫之血的斯维因之子也明白一个道理。
徐蛰举起左手,紧握女刺客愤而挥来的长鞭。留出后背,承受身后倒刺追赶而来的攻击。
当极致的速度给予他正面攻击的机会,少年的身体猛地向前倾斜。
他迎头将女刺客撞倒地上,跨坐其身,右手高举诺克萨斯之剑的剑柄。
“谁说没有剑刃就杀不死人?”
——无知者亦无畏!
少年低吼,剑柄骤然落下。
在他的脸上,溅起一片猩红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