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铎桥。
日之门的起点。
第八纪元时，日之门的开启令皮尔特沃夫成为了瓦洛兰和恕瑞玛大陆之间的贸易中心。无数的商人和贵族从符文之地的各个国度、城邦出发，来到这座坐落悬崖、俯视大海的中立城市。他们在此立足，与皮尔特沃夫的本土家族宣告结盟，联合建立起一支支庞大船队。海运贸易由此而生，并在随后不久成为皮尔特沃夫的代名词之一。
至第八纪元结束，皮尔特沃夫的海湾港口已被符文之地的人们称誉为“黄金的故乡”。财富推动着皮尔特沃夫的成长，而这座梦想之城也在永不停歇地吸引来一代又一代追逐命运和机会的年轻人。
赛博特摘下头顶的绅士帽，他双唇微抿，轻轻吹出一声口哨。
海鸥从桥下的河面惊掠而起，转瞬没入云中。
“西维尔先生。”
赛博特转过身，微笑地看向背后观摩他极久的年轻人。
“你还想看我多久？”
“只是觉得……”年轻人摇了摇头，“你很像一位贵族。”
“人靠衣装。”赛博特眉头轻挑。
“我没迟到吧？”
徐蛰笑了笑：“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
“事实上，我拿您给我的那几枚银轮去恒星大道的澡堂洗了一个热水澡。”赛博特脱下黑色大氅，从徐蛰手中接过草帽，“这样您的衣服就不会沾染上水手的汗味和鱼腥味。”
“哦？”徐蛰轻咦一声。他捧起大氅，埋头低嗅。
“皂角、青叶……还有一丝甘草露的清香？看起来，你还喝了一杯下午茶。”
“猜得没错，西维尔先生。”赛博特拱起肩。
“画蛇添足，赛博特。这可没有多余的报酬。”年轻人假装不满。他利索地解开了斗篷的领带。
“并不在意。”赛博特将草帽戴回头顶，“我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听起来倒是有趣。”徐蛰披上大氅。
他看向面前的赛博特。两人的衣着在此刻又调换回来，连同两人的身份。
“你好，流浪汉先生。”
“您好，贵族小少爷。”
徐蛰松开与赛博特相握的手，敛住脸上的笑容。
“达成目标了吗？西维尔先生。”流浪汉问。
“应该？”徐蛰伸手摩擦自己光滑的下巴，抬起头来，“他不像是一个会轻易信任小孩的大人。”
“一位贵族？”
“嗯。比我的身份再高上一些。”徐蛰不假思索道。
“惹上那样的大人可是个大麻烦……”赛博特喃喃自语。他突然看向徐蛰：“西维尔先生，看来我得向您告别了。我刚刚想起，我的船黄昏前便要出海。船长是个脾气大的女人，要是迟到了，她可不会轻饶我！”
“这样吗？”徐蛰面露惋惜，“我本来还想邀请你共进晚餐。”
“下次相见，还有机会！”赛博特大声道。
“那我和你一同走吧。”徐蛰点了点头。
“您去哪？”
“北。”
赛博特扭过头：“我去南。”
“哦，那再见！”
“再见！”
话音落地，两人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我方向感向来不好。”徐蛰轻揉微肿的额头。
赛博特倒吸一口冷气，他手指葛兰铎桥来去的一面，低吼道：“西维尔先生，那是北！”
“哦哦。”
徐蛰表示了解，随即一头撞入赛博特怀中。
“……西维尔先生，您去哪？”赛博特沉默良久，向离开他怀抱的年轻人问道。
“唔，西？”年轻人龇开牙。
“那我去东。”
话音落地，两人又撞在一起。
“西维尔先生！”赛博特忍不住大吼。
“怎么啦？”在他面前，年轻人一脸无辜。
“你……”
赛博特叹了一口气。他正欲说话，神情却是猛然一变，抓住年轻人便将他压倒在地。
——轰！！！
两人耳边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砂土并着碎石如暴雨般坠落在二人身上。
“等等！”徐蛰发出低呼。
他挣脱开赛博特，挥手将遮挡视线的尘雾撕开。在距离二人一拳之距的位置，数个如成人头颅大小般的凹坑深陷在葛兰铎桥以德玛西亚松岩铺成的桥面上。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尚未消散的魔法能量。
——不是林铎魔网的气息。
“见鬼！是伊卡拉亚的海克斯科技强弓！”流浪汉怔住了。
“原初系统的原型之一？传说由它射出的弩箭足以穿透铜墙铁壁！！”徐蛰也是一呆。
“但……原始海克斯水晶不是在第八纪元结束后就绝迹了吗？！”
“谁知道呢！！”赛博特从地上爬起，吐出嘴里一口含沙的血沫。
他看向还半趴着的徐蛰，缓缓直起身。
“赛博特先生，你去哪？”年轻人抬起头问他。
赛博特没有回话。
这位流浪汉抖开背后的斗篷，如大鸟展翅般，向前直冲而去。
他高高跳起，跃过葛兰铎桥的桥栏，以马戏团的舞蹈演员见了都必然赞不绝口的绝妙姿势没入河流。
“好吧。这我可没法跟着去。”
徐蛰拍了拍脑袋，无奈地从地上爬起。
“我还不会游泳。”
在他头顶，箭如雨下。
……
一次。
徐蛰微微低头。一柄剑锋从他身后刺来，恰恰擦过他的头顶，割下几缕细发。
两次。
徐蛰侧地翻滚，躲过两道瞄准他背后要害疾射而来的箭羽。
三次。
耳边忽然响起男人沉重的喘气声，如莽牛般的恐怖力量猛然袭来，将避无可避的徐蛰撞飞数米。
“真是的。”
徐蛰重重落地。
他咳出一大口鲜血，艰难地翻转过身，沉默地盯视将他紧紧围住的刺客们。
“第九纪元了。”年轻人张开口，“还用着第八纪元遗留下的老古董。”
“我的戴维斯叔叔在继承伊卡拉亚家族以后，还是和他过世的老父亲一样轻视法师们所创造的原初系统吗？”
刺客们沉默无言。他们执刀持剑，或手捧强弩，或握紧钢铁铸就的动力拳套。
“难怪……”年轻人失望地摇起头。
“难怪我的妈妈死前一直对我说，爱德华·伊卡拉亚·戴维斯是一个可怜的男人。”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流血的脊背倚靠葛兰铎桥上尚未通电的路灯。
“嗯？”年轻人看向成群的刺客，突然露出满意的笑容，“伊卡拉亚的杰作，海克斯科技强弓。送我上路？这倒是永不过时！”
刺客中为首的一人闻言躬身，他抬起手中的武器。刻印着古代符文的线圈如珍珠成串，由慢至快，闪烁起辉煌夺目的湛蓝光芒。
“先生们。”年轻人道。
“我的方向感一直不好。”
蓝色光箭渐渐成形。
“但我想知道……”
箭矢凝锋。
“与死亡相背的方向在何处？”
光如狂雷紫电，暴掠而出。
魔法能量无情地洞穿了完美锁定的目标胸膛，将狂笑的年轻人刺向高空。
瓢泼的鲜血如春雨般骤然落下。
它将刺客们融入绯红的雨幕，又仿佛野兽蛰醒，囫囵吞枣般地将他们一口吞咽入腹。
……
将食指与拇指交汇。
将意识与精神凝结。
聆听识海内烁码的低吟。
放大口中即将呼喊而出的声音。
“M-i-z-……”
“然后是什么呢？”
徐蛰坠入河中，他的脑海突然生出疑问。
S-h-o-u-m-i，是光。
K-a-k-o，是火。
K-a-z-e，是风。
M-i-z-？
是什么呢？
布兰多，水的咒语应该怎么念？
他偏过头，看向瞳孔中还能见及光亮的地方。
一条银色的大鱼吞咽着鲜血，垂涎地盯视着眼前将要死去的年轻人。
“布兰多，是你吗？”
徐蛰张开口，腥咸的河水涌入他的咽喉。
疼！
好疼！！
布兰多，我好疼！！！！
他感觉肺快要爆炸似的，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奔来，不停地撕咬他的胸口。
他努力张大瞳孔，望向大鱼所在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视野里，是一片黑暗。
无论他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多少次，都是那一片熟悉的黑暗。
“布兰多，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和妈妈、父亲、我的兄长们一样。”
“布兰多，我没有想杀死你。”
“自你醒来以后，我一直很高兴。但那个人，他不是你！他不记得你和我之间的约定。虽然后来的他像过去的你一样侍奉我，但他不是你……”
“布兰多，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徐蛰轻声问。
他开始感到疑惑。
——为什么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莫名的，他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连方才还在折磨他的疼痛也忽然之间消失不见。
“布兰多。”
他最后一次念出朋友的名字。
“父亲、兄长。”
他回忆起那些高大男人的身形、面容。
“妈妈。”
他缓缓闭上眼睛，失去知觉。
……
【系统提示：上一任系统所有人乔治·布兰多已自愿放弃灵魂依据。】
【系统提示：若10秒之内无法获得新宿主建立契约，本系统将自动解体。】
【系统提示：10……9……8】
【系统提示：7……6……5】
【系统提示：感知到15码范围内有微弱的生命气息，尝试与之建立灵魂联系。】
【系统提示：灵魂联系建立中，进度3%，7%，15%，28%，44%……建立失败。】
【系统提示：尝试第二次灵魂联系，灵魂联系建立中。进度5%，16%，33%，44%，68%，75%，89%，91%，93%，95%……建立失败。】
【系统提示：事不过三，尝试第三次灵魂联系。灵魂联系建立中，1%，95%，97%，99%……100%。】
【系统提示：很好，灵魂联系建立成功。开始匹配宿主信息。】
【系统提示：宿主信息匹配……滋滋滋，出现未知故障。】
【系统提示：开启排除故障功能。……故障排除失败，默认跳过。】
【系统提示：……询问宿主是否建立契约？是/否。10秒后若无选项，则视为默认。】
【系统提示：3……2……1。宿主无选项，默认同意建立契约。】
【系统提示：建立契约完毕！开始吸收宿主魔力。】
【系统提示：吸收失败！原因分析：宿主生命垂危，魔力空缺。若无及时治疗，宿主将在1分钟后死去。】
【系统提示：目前可向宿主提供的服务。1，解除契约/2，进行施救。默认选项2】
【系统提示：目前可向宿主提供的功能。1，幽灵疾步/2，治疗术。默认选项2】
【系统提示：治疗术，启动。】
……
第九纪元87年，冬与春交织的绽花之月。
一个盛大节日的前夕。
一位从皮尔特沃夫出港，乘坐商船前往比尔吉沃特的牧魂人惊奇地目睹到日之门下汹涌的暗河中忽然涌起了一片惊人的碧绿光辉。
无数潜藏河流的大鱼破开河面。
它们似是欣喜，又似是恐惧，飞落在祖安底层贫民窟的街道上，砸醒了一群昏昏欲睡的落魄穷人。
而在翱翔的鱼群之中，有一道男孩形貌的虚幻光影飘然升起。
他平静地俯视争抢大鱼的穷人。在牧魂人的注视下，摇身化作泡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