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楼的涮羊肉在青城很有名。
德顺楼坐落在铜鼎斜街，临街一座中式二层小楼，青砖、灰瓦、红色雕花窗棂。一层是散座，二层包间。二层的包间很雅致，柚木花架，紫檀五斗柜，矮几，雕花靠背椅。
梁公子和德顺楼掌柜熟，事先定了包间。
临近傍晚，赵昀泽走出报馆直接去了德顺楼二楼包间。
包间临窗的红木餐桌旁，坐着的梁公子、齐玥姗、白璐三人正在聊天。
餐桌上的铜质火锅里汤白如奶；火锅周围摆着羊肉片，毛肚，冻豆腐，辣椒油，麻酱蘸料；每个人面前的餐具也很精致，细瓷青花碗碟，酸枝木筷子。
闻听开门声，三个人都朝门口看。
梁公子见赵昀泽进房忙招呼道：“昀泽兄，这边坐！”
“昀泽兄，你怎么刚来，齐小姐都饿了。”白璐笑着指指桌子说，“你看，我们都点完了。”
“抱歉，抱歉！”赵昀泽颔首，“临出门，遇到点事，出来晚了。”说着坐到齐玥姗身边，倒了一杯酒，自罚一杯。
“快吃吧！”齐玥姗夹了一片涮好的羊肉，放到赵昀泽碗里。
“谢谢！”赵昀泽冲齐玥姗笑笑，夹起肉片沾了佐料，放进嘴里。
白璐用胳膊肘捅捅梁公子，朝赵昀泽，齐玥姗二人努努嘴，梁公子哈哈大笑道：“昀泽兄，一杯不行，再来一杯！”
梁公子这么一闹，气氛活跃起来。四个人吃着，闹着，很是融洽。
饭吃了一半，白璐贴近齐玥姗嘀咕了一句，齐玥姗便像点着的爆竹，东一句，西一句，句句带着火药味；赵昀泽脸变得阴沉，梁公子拿出雪茄抽烟。
梁公子抽了一会儿烟，提议结账，去泰华饭店跳舞。于是，众人起身下楼。赵昀泽结了帐，四个人相继走出德顺楼，坐上梁公子的别克轿车去了泰华饭店。
泰华饭店是青城最豪华的饭店。在泰华饭店消费的大多是一些外国人和青城的达官贵族。饭店是一座法式风格的庭院式建筑，半圆形盔顶凉亭，白色大理石柱子，拱形门洞。饭店共三层，二层以上是客房，舞厅设在一层大堂西侧。
舞厅为两层阁楼式，一层有宽敞的舞台，靠墙三面环廊，二层设观众台。舞厅内灯光昏暗，歌曲柔缓，赵昀泽四人随着穿金色制服的侍者走到一层靠里的座位坐下。
悠扬轻缓的华尔兹响起，梁公子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邀请白璐，白璐把手搭在梁公子的手掌上，二人滑入舞池。
齐玥姗看赵昀泽，赵昀泽端着咖啡杯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漠地望着舞池。“漠然，不跳舞，你干吗要来舞厅？”齐玥心生怨气。
此刻，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走到齐玥姗面前。“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男人说。
“可以！”齐玥姗看都没看清男人，一伸手和男人滑入灯光闪烁处。
齐玥姗没心思跳舞，她是想气赵昀泽。“你不跳，有人请我跳，我看你吃不吃醋。”齐玥姗边跳舞边扭着脖子观察赵昀泽。
让齐玥没想到的是，赵昀泽仍然表情淡漠，嘴角还浮上一抹嘲笑。“笑，你觉得好笑吗？你是笑我愚蠢，还是笑我轻浮？”齐玥姗恼了，撇开燕尾服男人往座位走。
“唉，你，”燕尾服男人看齐玥姗头也不回，小声嘀咕道，“你这个人。”
赵昀泽还真不是在嘲笑齐玥姗，他在嘲笑自己。他望着眼前华衣锦服的男女想起了梅素和那些为吃喝奔波的人们。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些裹挟在外国人中的男女不顾国家动荡，百姓死活，成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有些可恶。而自己成天喊着爱国、民主，却也在这些人其中有些可笑。
齐玥姗走回座位坐下，推了一下赵昀泽问：“怎么了？又想谁呢？”
“没想谁。”赵昀泽回答。
“没想谁，为什么这么对我？”齐玥姗盯着赵昀泽问。
“我怎么对你了？”赵昀泽问。
齐玥姗说：“你不在乎我？”
“不在乎你？”赵昀泽莫名其妙，“我没有不在乎你啊。”
“你就是不在乎我！”齐玥姗生气地说，“你不邀请我跳舞也就罢了，看着别的男人带我跳舞你还无动于衷，你就是心里没我。”
“嗨，你不是就想跳舞吗？”赵昀泽觉得齐玥姗矫情，起身拉起齐玥姗的手说，“走，我带你跳！”齐玥姗被赵昀泽带着滑向舞池。
赵昀泽有些心不在焉，二人刚滑进舞池，他就接连踩了齐玥姗两脚。“你？不跳了！”齐玥姗甩开赵昀泽的手往回走，待赵昀泽反过闷来，回到座位，齐玥姗已经离去。
此刻，华尔兹曲终，梁公子和白璐回到座位。白璐看看左右问：“昀泽兄，齐玥姗呢？”赵昀泽没好气地回：“刚走。”
“刚走，什么意思？”白璐问。
“耍大小姐脾气，不跳了。”赵昀泽回。
“那你怎么不送送她？天这么晚，多不安全。”白璐说完看看梁公子。
梁公子推着赵昀泽说：“去吧，快去追她。”
“好，那我先走了。”赵昀泽去追齐玥姗，追到大堂看到齐玥姗正站在饭店门口往回看。齐玥姗看到他，转身出了饭店。赵昀泽赶紧追出饭店，齐玥姗坐上黄包车扬长而去。
“嗨，你！”赵昀泽气得脑袋发胀。他在饭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丁香街三号！”
“无理取闹！”赵昀泽坐在黄包车上气还没消。齐玥姗以前也犯大小姐脾气，但还讲理，最近简直是胡搅蛮缠。女人都嫉妒，梅素住进来齐玥姗不高兴，这他理解。但齐玥姗也太过分了，逼着他赶梅素走不说，还硬说他变心了。他？赵昀泽心里一震，他想起晚上梁公子在洗手间和他说的话，“你只是不承认罢了，你爱上了梅素。”
“我真的，爱上了梅素吗？”赵昀泽回到丁香街3号，上到三楼的时候还在问自己。他想着掏出钥匙开了门。
客厅没有开灯，梅素的房门半掩着，光线从半开的门中射出来，使客厅的一切变得朦胧。赵昀泽推开梅素房门，梅素没在屋，微风吹过，落地窗纱帘摇曳透出一个飘逸的身影。赵昀泽走了过去。
梅素正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眺望青城的夜景，赵昀泽走进露台她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声：“回来了？”
“回来了。”赵昀泽回了一声，也趴到露台上往外看。他看了一会儿侧头看梅素。梅素披了一块披肩，长发飘飞，凝神远望，那样子很美。
“我曾经想到过死，那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梅素缓缓开口。赵昀泽一阵心痛，有了一种想拥抱梅素的冲动。
“但以后不会了。”梅素转过头看着赵昀泽，眸子闪着光亮。赵昀泽惊呆了，多么美的一张脸啊！
梅素没看出赵昀泽的失态，她又看向露台外，自顾自地讲着：“那天晚上，我站在这里，望着青城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这世界上不只我自己苦，有的人比我更难，但他们都坚强的活着。我对活着有了新的认识，活着不只是报复，活着可以憧憬，活着可以实现……”
“文静柔弱的她竟会这么想，真是一个奇异的女子，她的侧影真美！”赵昀泽心里感叹着，情不自禁的贴了过去。
“你知道吗？”梅素一扭头，差点碰到赵昀泽的脸，俩人眼神相遇的瞬间，赵昀泽猛醒，眼眸低垂，扽扽梅素的披肩说：“风有些大，你把披肩披好。”
梅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色微红，若无其事地说道：“是有些冷，咱们回屋吧！”说着离开露台往屋里走。
赵昀泽、梅素二人进了屋，都感到有些尴尬。两人胡乱聊了两句，赵昀泽便道别回了自己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