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如果不是嗅到空气中那股腐臭的味道,他觉得就算是在白天也很难找到。
他站在洞外仔细倾听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声响,不像有人值守的样子,然后便闪身进去其中。
山洞不长,很快便走到了底,然后是一个向下的阶梯,底部有火光隐现,像是火把燃烧时的摇曳的光芒,除此之外便是更加浓郁的腐臭。
江来轻悄悄的走了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一半,他听到一些痛苦的呻吟声自阶梯底部传来,回荡在狭小的通道内。
走到阶梯底端,入目所见的是一所监牢,回荡着痛苦低吟与腐臭味的监牢。
这是个较为宽广的长长洞穴,洞内摆放着木箱麻袋之类的杂物,墙壁上挂着火把,火把与火把之间是开凿在洞壁上的牢房,牢门由钢铁栅栏做成,门里传出阵阵低语,不知关在里面的到底是人是鬼。
江来藏在一堆麻袋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然后发现山洞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狱卒的身影,他吱呀一声打开一扇牢门,从中拖出一个不断挣扎哭喊的身影。
囚犯的哭喊显然引起了狱卒的不悦,狠狠的抽了他一棍子,嘈杂的哭喊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忍耐着痛苦的痛哼。看不清面貌的狱卒拖着那个可怜人消失在监牢的最深处的阴暗之中,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江来躲在麻袋后看着狱卒消失在视野中,然后悄悄从躲藏处现身,来到一间牢房的门口。
里面是一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人,沾满秽物的头发与胡须纠结在一起,身上裹着块破布样的衣服,他躺在自己臭气熏天的排泄物中,不知是死是活。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江来悄悄的出声询问,一边查看铁栅栏牢门,上面挂着一把铁制大锁。
牢中的人听到江来的询问后显得非常惊恐,浑身颤抖的抱着头,口中小声嘟囔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语,看起来已经疯了。
江来想要救出一位人证,否则单靠自己空口白牙去控告一位仙门掌门,想想就没什么可能性,可若只是救出一个疯子,想必也很难起到作用。
时间紧迫,狱卒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返回,江来离开这件牢房继续寻找,然后发现牢房内关着的人情况都很差,不是奄奄一息便是惊惧癫狂,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折磨。
“救救我,救救我!放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我不要死在这!”一位神智稍清的妇人见到江来后立刻亢奋的尖叫起来,并且紧抓着牢门用力摇晃,发出哐哐嘡嘡的巨大响声。
江来始料未及,他努力的安抚着这个妇人:“小声点,小声点,不要急,不要急。”
可无论他如何安抚,那妇人的疯狂模样都并未有丝毫的平缓,她惊恐的哭嚎咒骂起来,奋力的撕扯下自己的头发,露出血淋淋的头皮来。
“谁在那里?”一声询问自监牢的另一端传来,使得江来心叫不好,他连忙躲避,然后提起十二分的警觉,或许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可等了许久,江来也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他探头查看,并未见到狱卒的身影,看来是虚惊一场,不过刚才出声询问的人是谁?声调平和,没有丝毫癫疯的迹象,甚至还觉得有些熟悉。
难道?
江来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并且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声响,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许多,而且这点响动跟那妇人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他一边跑一边看,来回扫视两旁的牢房,然后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一间颇为干净的牢房里,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盘膝而坐,即使身陷囹圄,须发亦不见丝毫杂乱,只是面色苍白难见血色,这人正是失踪一月有余的清江门授业长老守正。
“是你,你怎么跑来这里,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永远不要回来。”守正看到江来的身影之后一脸的惊愕,原本平静的面容也紧张了起来,。
江来也不多废话,右手握拳,奋尽全力砸在牢门上挂着的铁锁上,肉铁相交之后震出一声巨响。
但结果却是江来右手皮破血流,那铁锁则只是弹跳了几下之后依然挂在门上,江来眉头紧皱,然后四下寻找可利用的工具。
守正见江来根本不听劝,心中焦急却也无计可施,他佝着身子来到牢门边:“你听我说,快走,他,他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不能被他发现,快走吧,不用管我,你天资过人,天下之大必有你安身之所,不要把命丢在这里。”
江来仍不去管守正苦劝,自顾自的忙碌着,他拆开旁边的木箱,一些散发着腥味的暗红色稻米洒落一地。
江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却没时间去仔细研究,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些。他从木箱上拆下一根结实的木条,然后回到牢门边将木条插进锁中用力一撬。
一阵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之后,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木条折断了,铁锁依旧牢固。
江来气恼的将手中剩下的半截木条摔在地上,准备回身再去寻找别的东西,却被守正一把抓住手臂:“孩子,走吧,你这不是你能对抗的,忘掉这一切,现在还来得及。”
江来稍一用力便甩开了守正的手,一个筑基境的修士绝不该是这样的,他咬牙道:“怎么可能忘得掉,那还不如叫我去死。”
一阵脚步声从监牢最深处的阴暗中传来,而后渐渐响起,狱卒就要回来了。
“快走,江来你快走,趁现在还来得及。”守正压低声音再次苦劝,然而江来仍然不为所动。
“来的正好,这该死的狱卒身上一定有钥匙。”
江来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处堆着不少麻袋木箱的绝佳位置,他捡起断裂的木条藏了过去,耐心等待着狱卒的到来,准备给他致命一袭。
脚步声在这充满腐臭味的洞窟中渐渐响起,压过了牢笼中的嘈杂,不是因为脚步声太过响亮,而是因为发出嘈杂声的人们噤若寒蝉,听到那点微弱的脚步声之后便不敢再发出任何惹人注意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江来屏住呼吸耐心等待,他已经可以看到狱卒投在地上的影子,那影子受火把摇曳的影响也不住的晃动着,活像是从深渊中浮现的恶鬼。
脚步声继续接近,距离江来已经不过一丈的距离。
快了快了。
江来握紧手中断裂的木条,尖尖的断口虽抵不过刀剑之锋,可力气大点也足以杀人。
脚步已近在身边,蜷缩在阴暗中的江来已经能看到狱卒染血的鞋尖,还不是时候,等他走过去,露出背来,直刺他的后心!
一步两步,狱卒并未发现潜藏着的江来,他发现了那箱被拆开的暗红色稻米,疑惑的站在原地检查。
就是现在!
江来如猎豹一般从藏身处弹射而出,双目锁住狱卒的一举一动,双手紧握着断裂的尖锐木条,无声的刺杀而去。
“不!不要!”一声惊雷般的嘶吼响彻在这狭小的洞窟之中,如滚雷般回回荡荡经久不竭。
江来手中刺出的木条停在狱卒胸前一寸处,再也未能前进一步,一只干枯的手死死的抓在上面,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狱卒的另一只手则握在江来的脖子上,深深的凹陷进去,将他提在半空中,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将那白生细腻的脖颈彻底折断。
四目相对,四只眼中都满是震惊、不解、恐慌以及后怕,而后又全都化为满溢而出的愤怒。
江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握住他的脖子,掌握着他生命的人,难以置信的艰难吐出一句话:“为、什、么、会、是、你。”
而在这时,一声厉喉从这座腐臭监牢的入口处传来:“住手!放开他!”
突然出现在监牢另一端的是吕幼麟,他一边大声呵斥,一边甩出一块飞蝗石砸向狱卒,而后愤然冲了过来。
狱卒将江来丢向一旁,侧身躲过飞蝗石的袭击,而后双手快速游移,道道流水凭空幻出,在他双手之间汇成一团晶莹剔透的水球。
“溺”狱卒吐出一字,双手一推,那水球犹如活物一般飞射而去,砸在吕幼麟的脸上,然后团团包裹住他的头部。
吕幼麟顿时便无法呼吸,不仅如此,盖在他脸上的水团顺着口鼻不断钻进胸肺之中,使他痛苦的倒在地上,不断用手抓扯那些诡异的水,可却没有丝毫用处,无形之水岂是能用双手抓住的东西。
一招解决吕幼麟之后,狱卒回过头来看着被他摔在墙壁上的江来,愤怒的向他吼叫:“走!离开这!离开清江门!再也不要回来!走啊!滚!”
他又恨恨的看了一眼旁边监牢中的守正,然后走过去拉住江来的手臂,想要将他拖向洞窟的出口。
江来奋力挣扎,可锁住自己的枯手却未见丝毫松动,反而越发的紧了,紧到几乎要折断他的骨头,他愤恨的喊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老爹!为什么是你在做这种事!我不走!伯伯不走我也不走!”
守心拖着江来快步走向出口,一边面目狰狞的回答:“等到掌门来了连你也走不了!”
牢笼中的守正也劝道:“听你爹的话,我走不了的,师兄不会放我离去,若他发现我逃走了,一定会搜山,到时候谁都跑不掉,放心,师兄虽不会放我走,也不会真的杀了我的。”
江来此时心乱如麻,他早就猜到后山中定然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可却从未想到自己的爹爹,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会参与其中,那么多个晚上,他偷偷外出竟是来了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明明可疑之处那么的多,却偏偏视而不见。
被一路拖着走的江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吕幼麟,他抓着自己的脖子不断颤动着,双眼血红,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快要死了。
“不要杀他,他是无辜的!”江来想要救下这个将死之人。
然而守心却冷冷的说道:“这里的哪个人不是无辜,既然知晓了这里的秘密,那么就留下来当养料吧。”
江来从未见过老爹如此冷酷的面容,也从未听他说过如此冷酷的话,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可这一切却突然的发生了,让他没有丝毫的准备。
他楞了一下,然后愤怒的质问:“那我也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回应江来的则是猛烈的一巴掌,守心愤怒的看着江来,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却被突如其来的掌声打断了。
啪,啪,啪。
节奏缓慢的清脆掌声从阶梯处传来,一个人影伴随着掌声出现:“你干吗打他,我觉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知道这里秘密的人都该死。”
身穿金龙长袍的清江门掌门赤鳞道人,嘴角挂着一丝笑挡在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