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旷的高速公路上，梳着蹭亮大背头的男人开着黑色奥迪疾驰。
腊月二十五的凌晨，已经团圆的人都还在甜美的梦乡中，奋斗在外乡的人则早早起来，站起了第一班岗。
大背头揉了揉酸涨的眼睛，拐进服务区。服务区的警务室旁，戴着白色大檐帽的交警正系着武装带钻进警车。
大背头男人松开安全带，钻出车门点了支烟，半靠在车尾。
“一会儿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下。”不远处的黑色雪佛兰轿车上下来的女孩子对着车里的人说道。
正从驾驶座上下来的男孩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打火机啪嗒啪嗒响了几下都没着，男孩望向正靠在车上揉着眼睛的大背头男人，正巧与男人对视了一眼。
男孩边啪嗒啪嗒地继续打着断了气的火机，边走向大背头男人。大背头看着男孩，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
“大叔，火机坏了，借个火。”男孩走近后开口道。
大背头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火柴盒。
“大叔，你这一晚上没睡了吧？”男孩看着大背头通红的眼睛。
“嗯，赶路，稍微眯了会儿。”大背头微微笑着说到。
“开长途该带个司机的！”男孩指了指大背头身后A8L的字样。
“过年嘛，忙了一年了，该让他们陪陪家人。”大背头嘬了口烟。
“我们要有你这样的老板就好咯！”男孩深吸了口烟说道，“我这大过年的还得被派出来干活呢！”
大背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再看看远处刚从厕所出来的女孩，他本以为这是一对正在赶回家过年的小情侣。
“哦，那是我同事，接的单子快到年底了，帐没结清，上门去催款，哎。”男孩苦涩地摇了摇头。
大背头点了点头，给男孩递了支烟。
“大叔，你也是苏市的吗？”男孩指了指黑色奥迪上的车牌。
“对，你们也是苏市的吗？”
“是啊是啊，我们是虞县的。你呢？”男孩见到老乡，一扫方才脸上的灰霭。
“真巧，我也是虞县的。”大背头礼貌地笑道。
一对年纪差了一截的陌生男子正抽着烟聊着天的时候，女孩已经走到了跟前。
“林聪！叫你少抽点烟少抽点烟，就是不听！”女孩瞪大了眼睛冲着男孩说道。
“提提神嘛！”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倩，这个大叔也是虞县的诶！”
“啊？是嘛！好巧啊！”女孩腼腆地笑着，似乎因为刚才颇为泼辣的样子而不好意思。
“你好。”大背头朝着女孩点点头。
“你好啊大叔，一看你就没休息好吧，眼睛通红通红的！”女孩见大背头开口打招呼，很自然地熟络了起来。
“你好啊，果然两个都是干销售的好手啊！”大背头笑着说道。
“哪有，和人打交道，就是脸皮厚嘛！”男孩说道。女孩不好意思地用手戳了男孩一下。
大背头看着哈哈笑了起来。
“大叔，一起去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再走吧。”女孩摸着肚子说道。
大背头抬起左腕，看了看表，点点头。
三人坐在服务区的餐厅里边吃边聊，待到酒足饭饱后，女孩才意识到似乎自己都没有做自我介绍。
“大叔，不好意思啊，我一饿就犯晕，都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王倩。”女孩站起身来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大背头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朗格服饰的字样。
“今年大衣市场不景气，的确挺难做的，好在你们公司底子扎实，要不然两大单货款，足够拖垮了。”大背头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男孩听着有些意外，虽然早已看出眼前这个大叔是个有钱人，但没想到竟然能对自己就职的公司有所了解。
“没想到你对我们这种小公司也有了解啊大叔！”男孩也从皮夹里抽出名片，“我叫林聪，也是朗格服饰的销售。”
“诶，哪里的话，哪个大企业是出生就规模庞大的？不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嘛！就像你们干销售的一样，哪有人一上来就能接上公司一年产量的单子？”大背头笑着抽出香烟。
女孩指了指餐厅内禁言的标志，示意两人到外面抽。
三人走出餐厅，等到大背头和男孩又抽罢一支烟后，挥手道别。
大背头坐上车后，在副驾驶的公文包里翻出一张名片，看了看反光镜里正驶向自己的雪佛兰，打开车窗，夹着名片将手伸到车窗外晃动了几下。
黑色雪佛兰缓缓驶近，女孩从车窗内探出头来。
“欢迎你们来作客。”大背头微笑着递过名片，“下次见！”
女孩看着名片上：团结纺织，余利国的字样。挠着脑袋左思右想。
“林聪，这个团结纺织，是不是就是鹿鸣那个很大的纺织公司啊！”
副驾驶上的男孩盯着手机屏幕点点头。
“那这个叫余利国的大叔是在这个公司干什么的啊？看这车可不像是我们这种小销售能开的吧？”
“可能是什么部门经理之类的吧。”
男孩心不在焉地接过名片，草草地看了两眼。
而后放下手机，瞪大了眼睛。
“余利国！那个大叔是余利国啊！”
“你疯啦？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女孩被男孩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一跳，责备到。
“王倩，你知道这余利国是谁吗？”
“不知道啊。”
“团结纺织，他是团结纺织的老总！”
“啊？刚才那个大叔？”
“对啊，就是他！”
两人再抬头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黑色奥迪的踪影。
2
忙碌的江南小镇，在度过廿四夜之后一下子就放慢了脚步。街边张灯结彩的摊位让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十几年前清晨赶集的时候。
“秦老师！不好意思啊，今天小桔还得在你这待半天，耀明摊上太忙了，打电话叫我过去帮帮忙！”燕子牵着女儿走到正在喝粥的秦素珍跟前。
“好好好，你赶紧去吧，小桔在我这你放心吧。”秦素珍搬出一张小板凳，示意小桔坐下。
“麻烦你了，待会儿空点了她奶奶就来接她。”
“好，你赶紧去吧燕子。”秦素珍抚摸着小桔的脑瓜子，“跟妈妈再见。”
“妈妈再见！”小女孩乖巧地向匆忙离去的女人挥着手。
“听秦好婆话哦小桔！”女人回过头喊到。
小女孩重重地点着头。
“秦好婆，今天小风哥哥他们来吗？”小女孩抬起头问到。
“好婆不知道啊，好婆等一下带你去找他们玩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小女孩开心地站起来。
“小桔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今天妈妈给小桔煎了油面蛋！”
“那小桔吃完了吗？”
“嗯！小桔没有剩饭！”
“真乖。”
秦素珍虽然有个孙子，但毕竟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平日里看着邻居家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忙完农活回来被这些个小猴孙绕着闹个没玩，自己心里还是免不了羡慕的。
也许这也是自己主动去替大家看护孩子的一种原因吧。
秦素珍端着粥碗想得出神。
“秦好婆，你快吃呀！”
一旁的小女孩催促到。
“哦，好。”秦素珍回过神来，慈爱地看着小女孩，“秦好婆吃饱了！”
“好婆你不乖哦！”小女孩指着粥碗里还剩一半的粥。
“喔，那秦好婆把她吃完。”秦素珍大笑着说到。
“嗯！”小女孩点着头监督着眼前这个顽皮的老太婆把粥一口一口地吃完。
“小桔，来。”秦素珍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字帖，摊开到书桌上，“小桔，你先练两张纸字，写完了秦好婆带你去找小风哥哥他们玩！”
“好！”
小女孩乖乖地抓起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帖。
秦素珍将碗筷收拾完后换上了一双黑色的手工老棉鞋，悄悄地坐到女孩身边，静静地看着女孩写字。
3
本就湿冷的空气再加上背阴面的窗，让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一楼最东侧的病房显得格外阴森。
病房内一名长着诱人泪痣却面色惨白的女人此刻正悉心打理着自己蓬乱的头发，似乎是准备见什么人，身后的病床上放着一堆颜色鲜艳却款式老旧的衣服。
病房外的走廊内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正带着几名医护人员挨个查房，负责记录的则是一个与方才病房内的女人足以形成鲜明对比的朝气蓬勃的女医生。
就像花朵一样，无论原本是多么美艳动人，一旦失去了色泽，就成了一撮枯木。
长着泪痣的女人反复摆弄着自己的头发，重复穿脱着那些不知过时多久的衣物，始终没有在镜子里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稍等。”长着泪痣的女人冲着病房门口喊到。
“季婷，开一下门。”门外的护士焦急地喊着。
医院病房的房门极少允许病人反锁，尤其是第三人民医院这样的精神病院，除了那些强制隔离的病人的房门会被从外面锁上外，几乎没有病房的门是带锁的，但季婷这一间，是个例外。
“进来吧。”
女人打开房门。
“季婷，今天感觉怎么样？”带头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到。
“挺好的。”叫做季婷的女人微笑着答道，本该甜美的笑容挂在这样一样妩媚却毫无色泽的脸上，竟显得有一丝勾人心魄的冷艳。
中年男人点点头，对身边的护士做着日常的叮嘱。
“余医生，我想出去晒晒太阳，病房里太冷了。”季婷对着带头的中年男医生说到。
“嗯，可以，待会儿让美娟陪你去吧。”中年男医生对着身后年长些的护士说。
“可以让丁香医生陪我去吗？”季婷看着一旁抱着文件夹的年轻女医生。
“你有空吗丁香？”中年男医生问到。
“有空，就我陪季阿姨去吧。”年轻女医生对着季婷微微一笑。
两个无论面容还是身材都异常出众的女人，就连简单的对视，也总能让人着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