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季婷,哪位是季婷啊!”人头攒动的走廊里,一位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对着手术室对面的长椅喊着。
“利民,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素面朝天但依旧美艳动人的季婷拍了拍余利民的肩膀说到。
“要不再等等吧,等哥回来,找他商量一下,或者再跟爸说说。”余利民胡乱说着,言语尽显苍白。
人总是这样,明明是个自私的人,却不得不被外界干扰,做出一些实惠不到自己的事。明明深爱着家人,却不得不被自私占据,做出一些伤害他们的决定。
九三年除夕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季婷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私下分别找了余成和秦素珍后,饱受屈辱的季婷只得决定离开。
“哎哟,利民,别担心啦,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没关系的。”季婷故作轻松地说到。
“嫂子,我觉得还是......”不谙世事的余利民依旧显得不知所措,虽说当季婷找到他时,他毅然决然地陪着季婷来了医院,但怀孕堕胎这种事,对于一个方才成年的孩子来说,显然还是难以承受的,即使他并不是事件的主角。
“利民,放心吧,你记住答应我的,千万别和你哥提起这个事。”季婷扬起自己妩媚的嘴角,这样的微笑足以让任何青涩的少年点头臣服。
“季婷,在不在啊!不在我要喊后面的了!”手术室门口的护士催促到。
“在!来了!”季婷喊道,“利民,你先回去啊!听话!”
余利民点着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
尚且稚嫩的余利民迈出医院大门后愈加不安起来,徘徊在医院门口的他看到小卖部门口同样一筹莫展的中年男人正急促都抽着香烟。
被咬到变形的银灰色烟嘴里吸出的辛辣烟雾,越过口腔,穿过咽喉,直达肺梢。少年看着中年男人嘴边飘出的淡白色云雾,不由自主地想要尝试一翻。
他从口袋里摸出大哥余利国临走时留下的钱,走到小卖部。
“老板,给我拿一包烟。”余利民轻声说到。
“要什么烟啊?”老板看着眼前这个满面踌躇的男孩问到。
“嗯......要一盒跟他一样的吧。”余利民说到。
余利民揣上烟盒,躲到一旁偷偷打开,学着那些老烟枪把香烟叼到嘴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火。
少年就这样叼着烟,不知不觉走到了方才送季婷进去的大楼门口。
少年在大楼门口的花坛边坐下,附近坐着的几个中年人也同自己一样正叼着香烟,只是他们的都在窸窸窣窣地燃烧着,而自己嘴里叼着的烟,已经能从烟嘴里挤出口水来了。
少年鼓足勇气,向身边的中年男人借了火,点燃了香烟。
然而混杂着焦油和尼古丁的白烟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温顺,才第一口便将他的咽喉撕得粉碎,少年扶着墙壁干咳了好一阵,一旁的好心大叔递上手里的水杯。
少年倔强地推还水杯,重又嘬了一口,仍然是撕裂般的辛辣。
中年男人摇摇头,将水杯放到一边,拍拍少年的背。
“轻轻的嘬,别一下子吸进去,先抽到嘴里,然后一点点地吸气。”中年男人熟练地叼起香烟,一点点地嘬给少年看。
“谢谢。”
中年男人又递出水杯,示意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少年在中年男人的指导下,渐渐掌握了技巧。
等到季婷从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如同一个老烟鬼一样夹着香烟,吸吐自如了。
“利民,你在干嘛啊!”季婷看着靠坐在花坛上一副民国时期瘾君子样式的余利民,生气地问到。
“喔,嫂子...我......”余利民不知所措地回答着。
在身心飞速发展的那几年,遇见猝不及防的事情时总会不知所措,待到事后才追悔莫及,往往会认为当初是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的,殊不知,那便是成长,若是当初事成,那便不会有日后的生长了。
“唉。”季婷伸手轻轻抚着余利民的脑袋。
“给我一支。”季婷伸出手,问余利民拿烟。
余利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才开封不久的烟盒,短短的一个小时内,竟只剩了半盒。余利民抽出一支,递给季婷,同时又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支。
季婷擦亮火柴,轻嘬一口,虽是对抽烟司空见惯了的三陪小姐,但头一回以身试法的季婷,仍然呛得不轻。
余利民看着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夹着烟猛烈咳着的季婷,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季婷的背。
“没事吧?”
“没...啊咳啊咳......没事!”季婷很快缓了过来,慢慢自如地吞云吐雾起来。
“季婷,火给我一下。”余利民见着已经不再呛到的季婷,摆了摆手里尚未点燃的香烟。
“你没火啊?”季婷指着地上的烟头。
“刚才问一个大叔借的火,一直点一直点,就这样了。”余利民叼着烟探出头。
季婷熟练地擦亮火柴,凑到余利民的嘴边。
在这样的妖媚女人面前,少年们的心,总是容易被拂动的,即使是,即使对方是自己曾认为的嫂子。
2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内,两个年纪不大的老烟枪正互相摧残着对方。
“陆边,你和小北那边怎么样?”陆平一点上烟就问到。
“刘院长对余利民的评价很高,不过据他所说,交集也不是很深,所以他的看法应该只是来自工作上,对案子的参考价值不是很大。”陆边掸了掸烟灰说道,“不过该拿的资料都拿回来了,小北已经去找人整理了。”
“哦?”陆平喝了口水问道,“刘院长怎么说的?”
“刘院长说,准备年后提拔余利民升任副院长的,其他也没说什么有用的,大概就是说余利民业务能力什么的都很好,反正就是一通夸,社交网络,家庭关系都不了解,同事间的关系也都是基于工作。”陆边摇着头回答到。
“余利国也没找过老陆。”陆平黑着脸说到。
“一无所获啊!”
“一无所获。”
“对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陆边突然坐直了身子。
“嗯?”陆平疑惑到。
“我和小北吃午饭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我还挺熟悉的,叫老胡子,他好像对秦素珍还挺了解的,而且对他们家里的关系都很清楚。”陆边解释到。
“老胡子?”
“对,据他所说,秦素珍三个儿子表面上都很孝顺,但其实并不太关心她,就相当于走个形式去照顾秦素珍,也可以说是在照顾大家的面子吧。”
“死要面子活受罪?”
“差不多,反正就是表现得都特别好,包括秦素珍的面子,都长足了,你看,医生老师大老板,每个月都要回去给钱,吃饭,送药,要是你,你肯定也羡慕隔壁老人有这样的孩子对吧?”陆边凝重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丝笑意。
“你严肃点!”陆平瞪了陆边一眼。
“意思就是我们的直觉,这个家庭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和睦,是有可能的哇?”陆平拎起水壶,给自己的杯子里满上茶水。
“对,很有可能!”陆边续上一支烟说道,“王耀明,还有小胡子,从他们说的话里都能看出,秦素珍平时跟这三个儿子来往其实不频繁,关系也有一点微妙。”
“不错,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讲,并且三个儿子住的实际都不算远,还有两个都没有成家,照道理讲,应该是有很多时间去照顾她的,即使是自己没有时间,找个保姆护工之类的也很常见吧,也不是负担不起。”
“对,所以这就是有可疑的地方。”陆边点着头说到。
“小北,你来一下。”陆平又二话不说,提起了办公桌上的听筒。
几分钟后,三人围坐在办公桌边,又一次重新梳理起案情。
按照平时的流程,所有可疏通的逻辑都已疏通,但得到的仍然只是一些不法拼接到一起的碎片。所以不止是陆边,就连陆平也认为,这次的案子需要通过一些其他的切入点去侦破。
陆平扔了支烟给小北,问到:“小北,你来了多久了?”
“两年多了。”小北接过烟回答到。
“嗯,两年多了,也该有些自己的见解了,你说说看?”陆平嘬着烟说到。
“说什么?”
“你的看法啊!”陆平生气地拍了拍小北的脑门。
“我的看法啊?那我直说了喔。”小北看着始终板着脸的陆平,见陆平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这个案子,从现场来看,无论是自杀还是意外,现场太过复杂了。但如果说是凶杀,那现场又显得漏洞百出,或者说精心布置了一个完全不精密的现场。”
小北看着陆平和陆边一脸认真地点着头,便大着胆子说开了:“首先,我们现在知道了死因,假设是意外,那就是死者吃错了药还吃多了药,到现场吃晚饭,靠着栏杆,吃着吃着就咽气了,结果还掉了下去。这种情况也太扯了,我觉得可以排除。第二呢,就是自杀,光从死因来看,是有可能的,吃了药,怕死不了,再跳个楼,但是结合现场和尸检,依旧可以排除,坠楼的伤是死后造成的,总不可能吃了药死了,再跳下去吧。不过这么说,又出现另一种可能,就是服药自杀以后,意外坠楼,这种可能性我反而是没有想到什么理由去排除掉。不过更可能还是第三种,就是凶杀,用某种手段让死者服下大量的安眠药,然后推下楼,伪装成意外的现场。毕竟是在农村,如果说没有那个环卫工阿姨发现,家属自己发现了直接带回家,说是不小心失足摔死的,也没有人会去怀疑。但是这种情况的前提就比较苛刻了。”
“好小子,可以出师啦!”陆边笑着说到。
“边哥,你太夸张啦!”小北挠着头说到。
“不夸张,不夸张,说的挺好的。”陆平皱着眉头说道,“不过还是太嫩了点,和你一样,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