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昏黄的灯光,透过雨雾朦胧的水乡,带给了夜归的人们最后一缕忧伤。
时近年关,夜幕初临的街道上已经显有游荡的人。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并不会给这座正要睡去的小镇带来更多生机。
就如日暮西山的老者,再怎么活蹦乱跳地像个孩子,也难逃过回光返照的厄论。
秦素珍午睡起床后就一直坐在中厅的门槛上,也不知怎的,这两天总会想到多年前的那个除夕,那个让原本美满的家庭变得貌合神离,分崩离析的除夕。
自己究竟是对是错,终是想不出个定论,就如此刻摊开在手上的笔记所写,自己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将几个孩子送上了那条自以为的康庄大道,到头来竟落得个大不孝的境地。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事已至此,自己这一辈子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要给余家留条血脉,可如今这副局面,如何能做到?
近半年来总在深夜做同一个梦,当年被自己赶走的那个姑娘,为自己生了个小孙女,孙女长得和她妈妈一样漂亮,令人妒羡。只是不知那梦境里的女孩是否真的存在,倘若存在,又该去往何处找寻。
秦素珍从黄昏开始,一坐便坐到了午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此刻竟是下起了雨,地上也早就被雨水浸湿了。
秦素珍扶着门槛,缓缓直起身子,望见还在庭院里倚着竹竿飘摆的衣物,叹着气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走出去将已经湿透的衣服连同竹竿一起驾到了房廊下。
“白天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记不住,记不住。”秦素珍用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嘴上不停重复着某几句话,但脑袋里仍旧一团乱麻,就连好好的白天,发生了些什么,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2
“余医生,还不回去?”
“哦,就走了,就要走了。”余利民扭过头看着门口的护士说到。
“那我们先走啦!”
“好,注意安全!”
“嗯,再会!”
“再会!”
两个年轻的女护士手挽着手走出门诊大楼的门口,不比常规的人民医院,第三人民医院的门诊,平日里鲜有人至,所以白班的黄昏,不会觉得过于疲倦,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停车场。
“你说余医生那么帅,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啊!”年纪稍小的那个护士问到。
“这我哪知道,缘分这种事情很讲诶。”年长些的护士说,“你看我老公,长得也不帅啊,还不是娶了我。”
“切,那是你老公人好好伐!又会赚钱又会做饭,要给我个这样的男人长得再丑我也嫁!”
“你说谁丑呢!”
“我说如果啊,如果啊喂!我又没说你老公丑!”年长些的护士追着年纪稍小的护士打闹着。
“诶,不过说真的,余医生人也长得好,工作也好,脾气也好,还会关心人......”年纪稍小的护士念叨着。
“那要不然你去追他试试呗!”年长些的护士一脸坏笑地说到。
“也不是不行啊,但我总觉得他肯定哪方面有问题,你想啊,那么大年纪了,条件又不差,不娶老婆。要么心理有问题,要么那里有问题。”年纪稍小些的护士指了指自己年长护士的裆部。
“你个小猴孙!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东西!”
“怎么了嘛!没有男朋友还不许人家想啦!”
“去去去,快回家吧!”
两人笑着挥手道别。
也非偶然,如此的八卦在医院里早就传开了,起初的说法是这个余医生是个同性恋,可传久了,也不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便流传成了另一个版本,即余医生在性功能方面有问题。据说这个版本还有不少适龄未婚女同事曾甘愿献身去验证,但都失败而归,一无所获。故时至今日,余医生的单身之谜始终不曾有个定论。
“利民”已经换好衣服的丁香一脸娇羞地站在门口喊到。
“丁香,好了吗?”余利民站起身来。
“嗯?怎么啦?”丁香看着转过头来后一脸惊诧的余利民。
“哦,没有,今天穿得很好看。”余利民似乎泛起一丝紧张,自己不知已有多久没有同女性出去约过会了。
“你知道嘛!”丁香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那眼神,就像一个色咪咪的老头盯着漂亮小姑娘!”
“难道我不是色咪咪的老头嘛!”余利民被丁香这么一说也放松了不少,耸了耸肩回反问到。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那,老头,你快换衣服,漂亮小姑娘已经等不及啦!”丁香边说边向余利民抛了一个媚眼。
余利民此刻其实并闲心去应付这么朝气蓬勃的孩子,只是不知怎的,那晚失态之后,自己却鬼使神差地对眼前这个女人着迷起来。没错,女人,这个实习女医生在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变成了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
明明未曾发生过激烈的肢体接触,那晚内心充满恐惧和慌张的自己少见地发了大火,将丁香吓得面色煞白,也许是在丁香抱着自己痛苦的瞬间激起了自己的保护欲吧,余利民思绪胡乱跳跃着,换完了衣服。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交班点将近一个小时,但还是有不少熟人见到传说中的单身贵族余医生牵着新来的丁香医生上了车,纷纷在背后感叹,缘分是多么的奇妙。
3
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有其必然性,如果疏通了各中关系,能够形成一个佐证巧合的闭环,那么即使是再令人诧异的结果,他也只能是巧合。
陆边坐在天台上,望着耸立于小镇间的两座大楼。
随着白烟的升腾,思绪也被拉向不见星月的夜空。
虽是阴沉的天、冬日的夜,但毕竟无风,温度还算亲人。
陆边点到第三支烟的时候突然掏出手机拨通了陆平的电话。
“在哪?”
“队里,怎么了?”
“鹿鸣中学,来一趟。”
“出什么事了?”陆平被陆边生冷的语气吓了一跳。
“你赶紧过来。”陆边依旧用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语气冲着手机说到。
陆平几乎是借着排水口冲到了鹿鸣中学,爬上天台的时候见陆边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时,差点一拳砸了过去。
“你他娘的,有事说事!”陆平嘴上生气,心里实则长舒了一口气。
“陆平,你看,你能看到什么?”陆边指着一片漆黑的夜景。
“你有病啊?”陆平没好气地说道,“乌漆嘛黑的,能看到什么?”
“你仔细看看?”
“你他娘的说啊,你发现了什么。”陆平气冲冲地抽出香烟。
“只有三处灯光。”陆边淡淡地说到。
陆平点上香烟,抬头环视了一周道:“对啊,三处灯光。”
“是哪里?”陆边继续说到。
“那边,那边,还有那边,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没睡......”陆平还未说完,就瞪大了眼睛。
“看见了吧。”
“团结纺织,三院,还有......”陆平一下子叫不出来名字,但他知道那是哪里。
“一起发超市。”陆边站起身来。
“在这里,可以同时看到这三个地方。”陆边继续说道,“白天反而是注意不到的,但是晚上超市顶上的灯开着,就很显眼了。”
“这里恐怕也是唯一一个,能同时看到三个地方的位置了。”陆平掸着烟灰说道。
“所以当时秦素珍或许是清醒的,在这里,她能和三个孩子都靠的很近。”陆边说到。
陆平心里也有这种感觉,但长年以来保持的理性依旧驱使他不敢苟同。
“话是这么讲,但是陆边,我们要的是证据。”
“说实话,我佩服你的能力,但这个案子,也是就像你刚开始认为的那样,很简单,是我们被这些过于巧合的东西干扰,把它想得复杂了。”陆边摇着头说到。
“那你想说什么,陆边?”陆平大口嘬着烟,“一个老年痴呆的孤寡老人,心情不好,时不时来这个天台透气,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了,盼着孩子们回家,结果一个都没回去,失落至极,想要自杀,想来想去,到哪里自杀好呢,突然灵光一现,想到这个地方能同时看到三个儿子,就这里吧。哦,对......”
陆边摆了摆手,打断了陆平的话:“我知道这样说很离谱,但是事实就是,这个栏杆,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吧,虽然也没有老化腐蚀,但它就是断了,巧吧?它可能就是质量不好!秦素珍,吃了一大把安眠药,药哪里来的?她可以攒的大哥,她儿子是医生,经常给她送药,她得不到该有的关心,只能得到孩子们表面的照顾,她还老年痴呆了,她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她是一个本该活的很有尊严的退休女教师,却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得到了一切足以将她的骄傲完全摧毁的东西,所以她想死啊!”
“白痴,你看看你说的话有逻辑吗?”陆平摇着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确切地告诉你,余利民的那些药方已经都查过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除非余利民私下偷了医院药房的药,要不然秦素珍不可能从他手上拿到一颗那什么阿普唑仑!”
“什么?”陆边瞪大了眼睛。今天自己自信满满地找到那名曾给秦素珍瞧过病地医生,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秦素珍就从没在他那开过药,因为一些特殊的药物他们医院并没有,单用常规药物也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当时爱莫能助的他只能建议老友带着秦素珍去其他地方就诊。
如果真如陆平所说他那边也同样一无所获,那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