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前空场,裴嵩愣愣的盯着眼前的豆秧垛,问旁边的连晟道:“你确定没有记错?”连晟赶忙把夹板拿出,一笔笔都历历在目。
裴嵩心道:不对,往年不是这样,没有这么快的。收割季怎么也得十来日。
可是真真切切的看着眼前垛好豆秧堆,心下思索:是那两个孩子今日之为所应吗?
裴斐此刻已经是焦急万分,找寻许久居然没有找到那个讨厌鬼。本来像作弄一下他,让他晕倒,再撒上些酒,布置一下,看上去就像那个讨厌鬼偷酒喝醉翻在地。可是现在,人呢?
收工的坞丁已然陆续回庄,爹爹肯定会探究此事的。怎么办?
斐嵩此时特别高兴,经连晟的统计,今日所抢收之豆秧比平日多了三成。想一想那两个孩子的恶作剧,哎,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还是得应下的,地窖里还有些存酒,索性今日就犒劳大家了。想到此处就准备赶紧回庄,好吩咐宋嫂多做些好吃食。
进得大门,却见田禄易软软的躺着石桌上,手里拿着半个馒头。疑虑一下立即上前查看,面色没有变化,呼吸也平稳,应该不是中毒的样子。怎么瘫倒在这里呢?看到田禄易手里的半个馒头略有疑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滑头的人影。
田禄易这个样子分明是中了迷药,而所有的坞丁中,只有裴小六有此手段。他曾拜过一位路过的行医,得到指点获得此药,裴嵩也只是告诫过裴小六不可用来害人,他是相信裴小六为人的,只是眼前的情形又十分怪异。
解除迷药极其简单,一盏凉水泼面即可,或者到了时辰自然也就醒了。裴叔将田禄易泼醒后,问其情形,田禄易也懵懵的不明所以。
天色渐晚,白日里忙碌了一天的坞丁门纷纷回转庄前。而夜里赶工的坞丁此刻已然睡醒,裴小六忙召集大家准备吃饭。回转庄内却见得裴叔沉着脸死死盯着他。大声喝道:“小六子,你做何解释?”
裴小六见到田禄易的样子,暗道不好,完蛋了,自己出的主意是害害陈家小哥,看这样子,小裴裴演砸了吗?
田禄易悠悠醒转后,摸着脑袋思量了一下,觉得此事跟裴小六脱不了干系,狠狠瞪着他,心中愤愤之。
众人已然围聚在一起,裴叔指着田禄易对裴小六沉声道:“你自己解释解释吧。”
裴小六瞥一眼旁边神色仓皇的小裴斐,暗思量着,这个时候就不要把裴丫头牵扯进来了,她已经倒霉到弄丢月例小钱钱了。嗯,干脆自己一个人抗吧,哎。
便呐呐的编着把今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只不过把行动者由裴斐换成了自己,理由也是自己看着陈小哥害得斐丫头罚了月例钱,便想开一下小玩笑,作弄一下他。给裴丫头出出气。
提起陈家小哥,裴叔环顾了一下。
咦?少了个人,陈家小哥呢?裴叔不由心思一紧。
裴斐却小嘴一撇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不见了,我找寻半天找不到。”顿了一下又说:“我经过庭内石桌旁是看到桌上有半盘馒头的,那个餐盘也是他的,但陈家小哥哥不在。我在想是否这家伙下田了,可是跑到田里找寻半天也未寻到。”
玩笑开大了,而且人也找不见了,平白无故的少了一个人,而此人可能还睡瘫在某处,裴嵩立即吩咐大家分头寻找,原定的请大家喝酒也只能稍稍推后。
地窖本就不大,借着盏油灯,陈哔抱着赵倚忐忑不安。已经知道了人家姑娘的身份,如果被堵在这里对声誉是有玷污的。
听得外面乱轰轰的似乎是裴叔派人找寻自己,心下更紧张了,莫名奇妙多了个迷倒的姑娘,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陈哔此刻正心慌意乱中,怀里的赵倚悠悠醒转。裴小六的药剂是有分量的,也就两三个时辰的样子自己就会醒转。黑沉沉的这是哪里?糟糕,被人下套了。想到此处不由心思忐忑,赶忙挣扎起来,却发觉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啪。”
陈哔脸颊一热,不成想这姑娘如此暴躁,自己不就是弹弹弹了一下吗,而且当初你也自己没有亮明自己女儿家的身份,自己好心喂你吃饭,居然……
心头火起,翻过赵倚身子就是几下打屁股。赵倚醒来未久,软软的行不得力,纵有些功夫也使不得。此刻又吃此羞辱,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陈哔听到哭声,手上自然也就没了力道。最后一击几乎就是抚摸了。话说抚摸的感觉真不错,肉肉的。
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乞丐,陈哔想了想,嗯,不能让她发现自己身份暴露。不然就尴尬了,一会等众人不察,自己将她送走便是,于是缓下声来问道:“这位小兄弟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还被打?”
赵倚此刻更是心下惶恐,自己又被这小贼羞辱,泪痕满面的脸颊顿时腾起红云。但听到这小贼称呼自己叫兄弟,还好还好,情况不是太糟。其实赵倚已经检查过自己的衣衫,安然完整,小贼还没有识破自己。
挣扎着退到角边,支支吾吾道:“我叫可儿,家乡遭难,我沿路乞讨至此,准备去县里投亲。”又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怎么晕过去了,心里害怕就……”
边说边指了指陈哔,似乎是对自己刚才莫名奇妙的耳光道歉,也可能是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哔也是满头雾水,不知道该做如何解释。
思索了一下道:“小兄弟有所不知,你当时昏迷过去是被人所下迷药所至,我怕有别的事情发生,故此带你进地窖里躲一躲,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摊了摊手,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你去投亲?可是附近的墨县?”
赵倚:“正是,我有个叔叔在县里管事,家乡受难,我只能投奔叔叔,以得活命。”说完便嘤嘤哭起来。但此刻却听得地窖的窖门已被人打开,裴叔等众人已然下来。
地窖毕竟不是藏人的地方,熟悉坞庄的裴叔等人不久就寻到了此处。于是两个惶恐的人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裴叔见到陈哔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另一个人是谁,看起来像个小乞丐,怎么到地窖里的不清楚,但肯定跟裴小六的迷药有关,毕竟那个餐盘是陈哔的。
陈哔也只能呐呐而言:“这位小兄弟沿路乞讨至此,我心中不忍便在厨间取了几个馒头给小兄弟充饥。小兄弟原本好好的,但吃着吃着就晕倒在地了,我想是近日酷暑炎热,小兄弟中暑所至。想到地窖下阴凉,便带至此处。”
裴叔等人虽有疑虑,所幸人找了,看起来也安然无恙。想到裴小六的恶作剧顿时又心中火起,沉着脸指着裴小六:“你干的好事,幸好没弄伤人命,不然你就等着送官被砍头吧。家中家法你是知道的,自去领十皮鞭,就由田禄易执行,哼。”愤愤然顿了一下对赵倚道:“这位小哥,我家仆人误将药粉混入馒头中,你极可能是吃后才晕倒的。但陈小哥此前并不知情,也是好心才施舍于你。好在现在看来没有大碍,可否看在老朽的面子上,揭过此事?”
赵倚心道今天出师不利,还未骗得回小弩箭就莫名奇妙的着道了。原本想调戏一下旁边的这个小贼,结果,啊……结果……呜呜。
赵倚俯身拜道:“老先生不必在意,我已无恙。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心。”指了指裴小六道:“这位小哥的惩罚可否免去?”
裴嵩沉思了一下道:“既然小哥求情,小六子,十鞭改为三鞭吧,该有的惩戒必须有。你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粉也要统统没收。”
裴斐混在人后,心下一直忐忑。小六子终究躲不过鞭子了,这个人情欠下了。
既然人已寻回,万事大吉,坞庄内收工或者准备出工的坞丁便聚在坞内庭院中,宋嫂刚出锅的馒头和刚烤好的胶饼已经满满摆上,腌金笋,拍胡瓜,居然还有一盆香气四溢的红烧豆腐,众坞丁顿喜,裴叔所应下的酒也已上桌。
此刻,赵倚已洁面,跟陈哔裴嵩他们在一桌。裴嵩其实是有疑惑的,看着这个小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也不能深究。夜色下,赵倚的装扮居然欺骗了老江湖。
今日里多抢收了三成,可喜可贺。裴嵩站起举盏道:“大家今日辛苦,小女贪玩开得一个玩笑,但老朽得兑现了,今日仓促,地窖备酒不多,大家只能小酌。来日收割完必备足好酒以谢大家。”说完一饮而下。
陈哔看着眼前的酒盏,阔口浅深,盛满酒后约莫有二三两的样子,裴叔叔海量。
心下微微忐忑,不知是否自己也该一饮而尽,幸好裴叔没有劝酒,众坞丁有好酒的自去觚来。
旁边的小裴斐桌前居然也摆着盏酒,陈哔很是纳闷:酒量是遗传吗?举盏浅尝,顿悟:这是日本清酒。哦,日本?哪里?砸头。
经过今天的事情,赵倚对可爱的小馒头产生了心理阴影,其它的东西胡乱塞进自己的餐盘里,唯独不敢碰它。
今日里宋嫂确实是用心了的,别的不说,眼前颤颤巍巍油亮亮的红烧豆腐,引得众人食欲大振,纷纷下箸。
裴小六今天犯错,只能捧着自己的餐盘退到角落处,依偎着刚刚醒转的大狗,想到片刻后还有三鞭子的家法,顿时大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