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张简易的雕花床顶,鼻子里尽是些香火气。
口喉不知为何极其干燥,一呼吸便不禁咳嗽起来。
哇!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浑身上下包括头都撕裂般的疼?我不会瘫痪了吧?我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伤这么重?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要坐起的动作惊醒了床边的人,这孩子又是谁?
那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孩童,揉着朦胧的眼睛看我,见我起床困难便连忙扶我靠在床边,他喜道“姑娘你醒啦”
我愣了,想回忆些什么却全身疼痛欲裂,脑袋一片空白。
他怎么没说西钦语?
我到底在哪儿?
“姑娘,别动,这身上刚结痂。您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可口渴?”
我小心翼翼的点头,深怕牵动身体任何一块地方,然后再一次疼痛。
可实际快渴死了!
好在我习过官话,艰难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开口的嘶哑吓我一跳,而最之而来的干痒感让我又咳了起来。
男孩连忙倒了茶来,边走边道“我叫元安,是夏清观中的道童,是师父把你救回来的。您躺在师父怀里时,那模样,嚯!浑身是血!”
元安夸张的描述着,顺便把水递给了我。
“慢点喝,您这样直接猛灌容易伤肺。虽然我这几天强行用灌药斗喂了你几次水,但还是不够。”
“谢谢元安小道长。那你可知我是怎么受的伤?”
元安眨巴着眼睛道”您自己不知道么?”
我摇摇头,我可是西钦的公主啊,我应该好好在宫里呆着啊,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谁那么大胆子敢杀我?!
“那您记得您叫什么么?哪里人?”
“元淳君,西钦人”
元安哦了一声,“西钦离这儿很远啊,您来不管山做什么”
“不管山?这么远…我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
元安许是觉得也问不出我什么来,跳下床道“额,那您先再躺会儿,我叫师父来看看您”
我心想着待道长来了,要好好问问,我是哪儿捡来的,身边可有护卫遇险。
一定是蓄意刺杀,不然我怎么伤的如此严重。不过是谁呢?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有人敲了门。
“进来”
“元姑娘,师父来了!”
“安儿,元姑娘刚醒,莫要喧哗”一青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我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这里的掌门人,竟是如此年轻英俊的道长。
道长坐在不远处,道“元姑娘,可觉好些?”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我欲下床行礼,他虚空止住了我的动作。
“元姑娘不必多礼,当日贫道也是偶然路过,碰到姑娘是缘分。”
“不知道长法号?”
道长右手举着食指中指,余指合拈向我行了一礼,“云风”
“云风道长,您在哪里发现的我?身边可还有什么人?”
“在不管山的山腰,不曾看到旁人”道长欲言又止道,“听安儿说,姑娘不记得是如何受的伤?”
我摇了摇头。
“也罢,天意如此。姑娘莫要强行去回忆。”
我身边没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道长,我...我可否留在道观?”
道长一愣,随即笑道“元姑娘放心,待你伤好之前,贫道不会赶姑娘的”
我更不好意思了,心虚道“我的意思是,道长可否收我为徒,留我在道观呀”
我千里迢迢来这里,还受这么重的伤导致失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不定是什么人引我而来,故意为之。
“元姑娘,何出此意啊”
道长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要求,忙道“我不知为何对这里有种熟悉之感,好像一直在寻找这种地方,这里才是我的根”
道长眼中好像别有深意,我心虚又期待的看着他,不知道胡扯的话他能信几分。
稍停顿后,他为难道“观中皆是男子,恐怕。。。”
我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修道者应当撇去性别之分,道长何来’恐怕’一说。”
道长轻笑“既然元姑娘执意如此,那贫道再推脱倒显得不洒脱。姑娘说的不错,修道之人应略去七情六欲。”
“师父,您可是答应元姑娘了?”元安显得有些兴奋。
道长又意有所指“其实不管山有秋清观,乃修坤道。本道可以引荐姑娘。。。”
我心一惊,学道我是有兴趣,但真出家我可不愿,忙打断他道“好道长,我是您捡来的,自是最信任您了。如今记忆缺失,您还把我引荐去其他观宇,可是嫌弃我这个外人了?”
我觉得语气够委屈,表情够可怜了。
看元安不忍的模样和道长尴尬的表情就知道成了!
“贫道不是这个意思。。。哎,也罢。元姑娘就留在本观吧”
或许道长还想说半路弟子他不太想收,我也知道道门一般收童子为徒,但眼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是真想找回记忆才想留下。
“道长,我知此事唐突。不如道长先收我为外门弟子,我是着实想入门求道,或许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不知怎么的受的伤。但也着实不想让道长为难。”
不安中带着期待,表情应该很到位。
道长看了看我,半响点了点头,“元姑娘可留下慢慢记忆起往事”
元安高兴的跳了起来“我终于有师弟!啊不!师妹啦!”
“安儿,莫要喧哗。今日柴劈完了?”
元安一下子蔫了,“安儿这就去”
看着那委屈的背影,我道“元安这般小年纪,就让他砍柴?”
“修道先修心,粗活不过是历练罢了。待姑娘伤好,便先让元安带你熟悉本观吧。别看安儿年纪小,懂得不少”
我忙道“多谢师父!”
“元姑娘聪慧,根骨不错,贫道有心收为内门弟子。收徒仪式待你伤好再选个黄道吉日不迟”说完他便起身欲出门。
“啊,谢过师尊!”
看着关上的门,我有些兴奋,又觉得很累,看着天花板又开始一番胡思乱想。
云风道长竟肯认我为内门弟子,这倒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就是说会亲自传授我武功了?
天呐,天赐良机啊。
本想着做个挂名的外门弟子就不错了,至少能留下来。没想到道长心肠这么好~
第二日,元安抱来了些门规师训,让我闲暇时背一背。
我也无聊的发霉,看的极其认真。
待我能彻底自己下地已是三个月后了。
伤经动骨一百天还真不是白说的,都要躺成泥了。
元安忙前忙后的伺候我,嘟囔说“哪儿有师兄这么伺候师妹的”
我心道还不是你年纪小,和女子尚不用说‘有别’二字~
腿脚方便后的几天,我随着元安熟悉观内同时,能做些杂事了。
因还未拜师便上不了课修。
按理,师父会通过课修看我心性是否合适收为弟子,但显然师父略去了这么做。
这日戊日,师父安排我和元安一起打扫祠堂。
我正擦拭牌位台时,忽见一牌位上写着凤七这个名字,法号云长墨。生于朝歌三年,明合九二年羽化,这岁数应是祖师叔了吧,可云字辈。。。
“元安,这云长墨道长是祖师叔么?”
“叫师兄!”元安不满我对他的称呼,气鼓鼓白我一眼,“不是。”
他看着牌位,两手结太极阴阳印,举至眉际,行了一礼“这位是云长墨师叔”
“你别闹了,这儿可写着云长墨道长生于朝歌三年诶。”
元安笑道“那怎么了”
“那岂不是两百来岁啦”
“哈哈哈,现在是几年?”
元安那调笑的模样有些老成,明明是个还带着婴儿肥的肉脸小鬼。
我把牌位擦好放回位台,手中结太极阴阳印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不以为然道,“明合九七年呀”
元安一脸古怪的看着我“什么明合九七年,那都三年前了。今年是南颛新皇登基第二年,恰逢新纪元,四国改了年号-新乐。”
我一愣,什么改年号?新纪元?我已经离开西钦三年了?
“这不可能!”我下意识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年的记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哎,若不是两年前师叔喝多了失足落下不管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现在可能还活蹦乱跳呢”
元安看着牌位,自顾自说。
我转头看他难得伤感的样子,恐怕与师叔关系很好的,忍不住温声道“可能师叔已得道,上天述职去了呢。”
元安胡乱摸了摸脸“师父也是这么说,一定是了~长墨师叔已经得道成仙啦”
我拿起旁边茶壶解解渴,心想着失去三年记忆的事情,这事定要问一问母皇,之前写信问安,回信竟只字未提我出远门之事。
元安扫着地,又道“长墨师叔比师父还早羽化,可惜了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刚喝完一杯茶,刚添茶,听得这话手一抖,热茶撒了一手,梗着脖子道“我们师父?”
“对啊,师父今年一百二十六公岁了”
我掐指那么一算“两百五十二岁?!”
元安又是一阵大笑。
我忙拉过他,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还扯了扯。
学道果真能长生不老?
“元安,你几岁了”
“我十一岁啊,怎么啦”
我舒了口气,还以为元安是个老妖童,那前些日子自己只穿中衣换药的样子可都被他看去了。
“可是师父怎么看最多三十岁啊”我不解道。
元安突然一脸严肃,半响说道“元淳君师妹,你莫在观外提及师父年龄之事。他也很久没过生辰了”
我一愣。元安这是第一次叫我全名,肉脸蛋严肃的样子还真有些诡异。
“怎么了?”
“世俗之人都想习得长生不老之术,可这仙法岂是轻易能习得的。就连祖师苦心修炼,也只是参透了一些延年益寿之术罢了。师尊深受真传,习得小成,使得外貌与参透时无他。但若心存歹念之人知晓,误会了世间真有长生不老之术,那夏清观恐怕要招惹不少是非。”
元安说的极其认真。平时嘻嘻哈哈的,没想到他一孩子看的那么透彻。
我看向一列列的牌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师兄放心,生是一天夏清观的人,便世是夏清观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很认真的叫元安一声师兄。
“很多事情,待师妹正式收为师父的弟子,我再告诉你吧”元安恢复了往常嬉笑的样子轻松道。
“是,谢师兄啦~”
元安又和我拌嘴玩闹起来,打打闹闹的完成了祠堂的打扫,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夜晚,洗漱完我躺在床上对着床顶发呆。
长生不老,怎么可能呢,若人人都能长生,那繁衍后代做什么,这世间岂不挤不下了。
何况,若无良人为伴要这永生何用呢?
为权利么?
也是,若我有千里江山,哪儿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最好能活千秋万世来统治。
想到这儿我一激灵,坐了起来。
难道我是为了寻找长生不老术来这不管山?
谁让我来的?
母皇吗?
若是这样,我对母亲有些失望,她终究是违背了祖母的训诫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迷迷糊糊的就被元安大吼大叫的拉起来洗漱。
“元安,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今日可是拜师典礼!道服早早就送来了,你是要让师父等吗!”
我猛的睁开眼,“天,把这事儿给忘了!”
“昨儿我不是提了吗?!”元安愤愤道。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元安师叔,师尊来问,可准备好了?”
元安慌张道“哦,一奇啊。让大师兄放心,马上就好了!”
“诶,好”
他们对话间,我迅速穿上正式道服,刚要梳头,元安阻止道“莫扎,发髻得等师父扎”
我哦哦两声,洗漱完随意绑了发带,便随他出了门。
待到大殿时,已是早有人等候着了。殿内嘈杂声随着我进殿渐渐安静下来,似乎刚刚在议论我。
我紧张的心怦怦跳,没出息的有些腿软,没走几步就感觉腿像成了木棍,打不过弯来。
果然还是不习惯成为视线中心啊。
抬眼望去,有一身穿黛蓝、另一人着竹青色羽服,各又头戴冠巾的二位道长,正襟危坐的坐在高堂上。
我不敢正大光明去看他们的脸,但心想着应是云竹、清平生两位真人了。
清字辈师祖一般已经不管事了,但清平生师祖担忧师父时常闭关,落了夏清观事物,便还是时常坐镇管事。
我突然想到师父一百二十六公岁,也不知这位师祖高寿了。余光看着,他身子硬朗的很啊。
在我为转移紧张情绪而乱七八糟想东想西时,耳边直传来师兄们的声音,让我更加紧张了。
被人围观滋味真不好受。
“这就是师叔新收的师侄啊”
“师伯竟然真收了坤道弟子啊?”
“天啊,我终于见到女子了!”
拜托,各位师兄,我听的到啊。
只听得有人一声咳嗽,大殿立马安静了下来。
“拜师典礼启!”
一面容俊逸的道长在高堂旁主持,声线磁性清朗。
师父身穿牙白色羽衣,外披子母金扣比甲,头戴冠巾。嗬,就一个字,英俊!
他走进大殿,在三尊前上香后,又向师祖行三礼九叩大礼,然后端坐于殿堂的座位上。
接着就是我拜师上香。
“弟子跪!”
我忙上前跟着师父一样,向师祖行三礼九叩大礼。
然后亦向师父行三拜礼。
旁边有人拿茶与我,我跪行至师父前举茶。
师父浅笑点头拿过茶喝了一口,那弟子拿过茶又端着托盘上来。
师父拿起托盘中的发梳帮我梳头,边道“为师赐你法号元君,可好?”
“谢师父赐号”
我的姓倒是契合了元字辈的弟子,缘分啊。
师父为我绾发然后用木簪束起,“有点紧,师尊”我悄声道。
“紧点漂亮”
温润小声的声线让我无言以对。
下仪式后还没完,还要由适才主持的大师兄带我认同门。我实在有些累了,根本记不全名字,只好依靠发簪的样式,认辈份,问好。
侥幸想着他们时常闭关,不常见面,若是碰上,一句师兄或师叔带过就好了。
头戴一支无花样的木簪为入门弟子,木簪开叉为二级,开三叉为一级。
师叔级别可配玉簪,如今观长为师父,头戴金镶玉簪。
而师祖今天带着的是金镶玉芙冠。
凡人肉胎难免还是依靠俗物来分级。
我现在才知道,那位主持收徒大典的大师兄-元乐,是师父的真传弟子,深受器重。
如今他自家弟子都已不少,成立了元乐殿,弟子取“一”字辈。
我倒是捡了个便宜,刚入门便成小师叔了。
话说回来,成为正式弟子后,我便可以正式开始道修。学没几天我就后了悔,还不如伤好后赶快下山呢!
看似安逸却紧凑的道观生活,我是真真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