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君,淳君”
我皱着眉睁开眼,那张焦急的俊脸让我心中平静不少。
他嘴边怎么都是血,我嘴里怎么也一股腥臭铁锈味。
“你怎么流血了”我下意识抬手摸着他嘴角,开口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
宋启松了口气,抓着我的手,道“不是我的,你气若悬丝,内力涣散。据说蛇血大补,所以…”
见我另只手摸着自己嘴唇,他尴尬的别过眼。
我抽出他放在胸口的手,“这也是你包的?用了你的衣服?”
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对粗糙的包扎很不好意思。
我蠕动着嘴唇,心下复杂,轻声道了声谢。。
眼角瞥见一道球状蓝光,正在蛟尸上方浮动着,我有些激动,刚想说话,却猛咳几声。
我忙指着那球状蓝光,让给我顺气的宋启去拿来。我兴奋的看着妖丹,这可是我杀妖的里程碑!
宋启问道“这是?”
“你家蛟蛟的妖丹”
“…”
我把妖丹收进储物戒,随便在里面翻了盒子放好,然后道“我还是火候不够,收不了妖,只会杀”
“不,初次告捷,已是非凡”
我朝他笑了笑,问道“这是哪儿”
“随便找的山洞,外面下雨了”
我皱眉道“腐蚀雨?别藏了,给我看看手”
这脸上刚好,又来一出,不过好在这次他懂得挡脸了。
我从戒中拿出一套新衣服,和急救物品,道“好在行李有放我这儿,不然你今天就光着膀子吧”
我大概晕糊涂了,居然听到这男人轻笑出声。
我看着他露出来的手臂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水泡,头皮一阵发麻。
宋启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看密集的东西,就浑身不舒服”
“我来吧”
我阻止了他要拿药的手,脱掉手上乱缠的碎布,道“不用,你别乱动,把衣服全脱了”
宋启一脸疑问,加上嘴角挂着干涸的血,狰狞又好笑。
我憋着笑道“又不是没见过,脱了。我检查检查有没有伤”
“不,不用了,你的手受伤很严重。”
“听话”
“…”
洞里光线不是很好,但是借着外面的光,看到比初次见面时还要精壮的身体,我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谁能想到,宽袍厚锦下,是这般馋人的身子。
“劳烦了”
他客气的声音把我拉回神,我暗骂自己下流。
好在他之前衣服够厚,只衣料薄的地方有几颗水泡,给他涂药贴上纱布,然后就安心处理自己的手。
待全部处理好后,那股脱力感又来了。
我靠在洞壁上,看了看手腕,心想着从进来到现在昏迷了两次,却才过了八个时辰...
度日如年便是如此吧。
突然一根黑色布条附在了我眼上,他声音低沉道“睡会儿吧”
虽然蛟蛇的血补回了不少气血,但依旧有些疲惫,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大家,元婕妤害得臣妾手疼死了”
我醒来便听得软绵绵撒娇的话,脸上不知为何火辣辣的疼。我扶着头慢慢撑起身子,看到苏忴怒气冲冲的瞪着我。
不远处百合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撕扯的破碎不堪。
她淬了口血,道“大家,您好好看看,这倒在地上的,是您花尽心思,浩浩荡荡从西钦娶回来的’九’公主!是百里红妆,凤冠霞帔从午门抬进宫的!大婚那日公主入南颛境,所到之处皆布施银两米粮,是免除平民百姓行礼的贤明公主!是那个从草根爬上来的兵部尚书家的女儿能糟蹋的主吗?!”
“啪!啪!”两记耳光。
百合满面污血,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怒极反笑起来,看上去狰狞而悲凉。
我哭着大叫一声,爬到她身边,抱起她的身子,“别说了,百合,别说了!”我在心中呐喊,我要杀了倪珍!为什么当时在大使府,只是贬了她位份!若我知有过这般情形,我那日便要杀了她!
但是这里的我什么也不能做,就只是抱着百合哭,卑微的哭着。
百合颤着手拍了拍我手臂,对我扯起一笑,然后视死如归的看向苏忴“若不是百合大字不识一个,早飞鸽传书告知伯宗,她好好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到这儿怎么就被一家臣之女踩在脚下了”
“你!”倪珍正要亲自过来抽百合,被苏忴一把抓住,倪珍娇嗔道“大家~哎呀,疼”
“呵呵,大家,您生气?您还生气呢?”百合扒开我要捂住她的手。
他只冷漠的看着我,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孤再问一遍,那属于男人的东西,是不是你藏的”
我心里多想站起身,把他俩按在地上打。
但'我'只抱紧了百合,心如死灰道“那不是我的...”
倪珍道“元淳君,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直呼大家名讳!”
苏忴咬着后槽牙站起身,踱步走到我面前,钳着我下巴“你背着孤和他多久了?”
'我'直视他快要喷火的眼睛,坚定又冷漠“我没有”
“阿君你好让为夫心痛啊”苏忴眼神冰冷,不带一丝表情。
倪珍跺了跺脚道“大家,你有珍儿,心痛什么呀”
苏忴哼笑一声,道“对啊,孤心痛什么呢”
百合向苏忴爬了几步,我这才发现她的腿形状怪异,似是被打断了。
她凉凉道“大家,您凭良心想想,在我们院外有多少眼睛盯着呢?西钦来的公主,在那么多‘眼睛’下偷人,这么大的事情,数次后才被你们发现,不觉得可笑吗?”
倪珍不屑道“那是你们藏得好!荒蛮之地来的就是那么放荡”
苏忴突然怒吼道“你住口!”
倪珍被吓了一跳,颤着声委屈喊了声“大家”
'我'什么都不想解释,只想百合好好的。颤着身子匍匐道“大家,是臣妾不对,都是臣妾的错,请大家念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给百合看看腿好不好”
我刚要磕头,百合拉住我骂道“不要给他磕!公主!咱们什么身份!“她恶狠狠盯着倪珍,指桑骂槐道“咱们可不是来和亲的公主”
我心中一凉,百合这话说的很重了。
若是苏忴有心曲解里面的意思,以为'我'要告诉母皇,届时西欽与南颛宣战也不无可能。
倪珍看了眼身边的宫人,那女人便上前狠狠踢了百合两脚,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在说什么呢!你在威胁谁?”
苏忴凉凉看了眼那宫人“孤何时让你动手了?”
那宫人扑通跪了下来,抖如筛糠“大家开恩,小人是替娘娘和大家气不过。啊不,是大家和娘娘”
苏忴闭了闭眼,善慈便冷声道“拉下去,杖毙,不识抬举的东西。”
那宫人忙拉着倪珍的衣角“娘娘!娘娘!救命啊!奴婢是听您的啊!”
倪珍嫌恶的拉过衣角,倚在苏忴手臂道“大家,臣妾可没有让她乱来。”
苏忴看着我道“元婕妤私会一事尚无定论,但有伤后宫风化。从今日起,入住寒宫反思,没有孤的旨意,谁也不许探望”
“大家!证据确凿!那汗巾是男人贴身之物,出现在元淳君的床头,那…”
受到刺骨冷眼,倪珍才闭了嘴,愤愤瞪了我一眼。
我头贴在冰冷的地,道“谢大家不杀之恩。大家可否再软一软心,派个太医查看百合的伤”
他懒懒抬了抬手,“女官百合的一张嘴,好不厉害,说尽了孤的不是。不过,孤一向仁厚,死罪免了。腿要治,这嘴,也得训导训导。来人,请胡太医前往寒宫看伤”说完起身就走。
我浑身抖的厉害,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
哑了没事,人活着就行。
我抱着百合,那傻丫头却还给我擦眼泪。
“公主,至此,您还对他有半分情意没有?”
我动着嘴唇,道“他对那宫人如此残忍,却对你万般迁就,终究该是对我有情的...为了我饶了你死罪”
'我'说完都惊了,元淳君你是什么东西做的脑袋?!那是我说出来的话吗?!
百合气的连连咳嗽,哇的一声哭了。她挨嘴巴没哭,腿断了也没哭,马上舌头要不得了也没哭,唯独听到'我'说这般话,再也忍不住。
哭的我肝肠寸断,心痛不已。
别说她了,就是现在的我,也想毒打那个元淳君,打到她清醒。
百合痛心疾首道“百合从小伺候您,您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不过。何苦为了他,那个心上眼中都没您的人,连风骨都没了!您从小的傲气呢?!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不计后果的元淳君去哪儿了啊!”
'我'说不出话来,只抱着她哭。
半晌,她喃喃道“是不是非要我做出什么,才能保住您...“
一阵凉风吹过,从不远处来了几个冷面宫人,把我们抬往寒宫...
我瞬的睁开眼,猛烈呼吸着,眼前黑布湿答答的搭在眼睛上。喘息半刻才颤着手拉下黑布。
依旧是那个山洞。
这时,宋启拿着俩荷叶包进来了。
“饿了么?”随后一愣,担忧道“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么?“
我望着那抹剪影,下意识动了动头。
他轻叹了口气“又做梦了么“
“我好累。“我捂着头缩在膝盖里,“我不想看到那些,我不想知道!“
他无言坐到床边,安静的轻抚我的背。
待我平静了些,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事了“
他眉间微蹙,似是很担忧“...不舒服就哭出来,我在“
心中不禁一暖,不管他是不是喜欢别人,但至少现在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在担心我...吧?
“哭够了“我状似轻松的接过泛着香气的荷叶,咬了一口,道“这是什么肉?”
还别说,肉质紧实,自带鲜味,合着荷叶香倒是极为可口。
“蛟肉”
我刚举起的第二块肉的手顿了顿,做了番思想斗争后,恶狠狠放入了嘴里。
“大补的,大补的。”
宋启轻声问我道“蛟妖,是不是算野味?”
我一愣,紧张道“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要让三姐甚至母皇知道了,我就完蛋了!“
他浓眉一展,低头笑了。
我看愣了,续道““这是为民除害,而且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对吧纪棠兄”
他带笑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心中如“小元“挠过一般,小心问道“北樾的雪,真的那么好看么”
他浅色眼瞳带着光,言语中好似带着喜悦,“好看”
那带着光的眼睛真刺眼啊...
对家乡的雪尚且这般目光炙热,何况他心中那位...想到这儿,心中不免泛起酸意。
脱口刺道“下次,带着你未婚妻一起去瞧瞧?”
他一下皱起了眉,刚要说什么,却捂住了头,疼痛使他闷哼出声。
“唔!”
“怎么了?纪棠!”
宋启一下倒了下来,蛟肉撒了一地。
“纪棠!你别吓我!怎么了!”
他艰难开口道“李真,在我意识里”
“什么?”
我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他便昏了过去。
我忙拿出一张符贴在他眉心,指尖抵在符上,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脑中便出现了一雾蒙蒙的场景。
真师兄紧拉着琅师兄的手,正警惕的缓慢向前走着。周围静谧的诡异,可见度极低,怕是论谁也受不了孤身一人在此。
“可恶,元君到底哪儿去了。这该死的迷雾好是厉害,哪儿哪儿看不清!“真师兄担心的咒骂了一句
突然,四周传来嬉笑,声若孩提。
“嘻嘻嘻,阿琅”四周响起阴森森的稚嫩声音。
“谁在此处恶作剧!”真师兄喝道。
那稚嫩声音不回答,只唤道“阿真,嘻嘻嘻”
真师兄拿出两颗丹药,道“阿琅,吃下去,可防入妖物幻境”
“你们好认真呀,很讨厌啊。”稚嫩童声道。
琅师兄狠厉道,“你是什么人!”
“吾将是尔等好友,随吾玩吧”
话音刚落,琅师兄闷哼一声,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血痕。蓝衫上红红的血迹,刺激了真师兄的眼。
他拿出一柄黄底红边的符旗,手中结印,口中速念道“五雷三火,腾天倒地,对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汝速退,急急如律令”
“呀!”
空中一声刺耳叫声划过。
同时,林中白雾消散而去,一身穿红色肚兜,头扎冲天髻的小儿坠落下来,不一会儿气鼓鼓站了起来。
“竖子尔敢!”
”本应气势汹汹的话,那小儿说起来就有些可笑了。但真师兄不敢懈怠,警惕的拦着琅师兄后退几步。一般来说,真师兄招旗,一次就可收妖,且只对实在不好对付的妖才会招旗。
而此时,符旗就只是仅仅让一垂髫小儿现身而已。
“吾好心想留尔等做客,汝怎如此待人?”
“君伤我同门在先!”真师兄很是警惕,留了些礼貌。
小儿咂巴着小嘴,委屈道“那是吾手劲无度,误伤”
说着挥了挥肉手,琅师兄的伤口便愈合了。
“伤口即好,尔等莫警惕了,随吾回山”
二位师兄看着这个叉着腰,明显娇纵惯了的小儿,眼中深带着忌惮。
那小儿不知为何手脚和脖子间皆有金圈禁锢,眼看是个难惹的人物,不禁犯难。
小儿见二人不语也不动弹,失去了耐心“听吾令,尔等难吃亏,若不听…”
琅师兄道“当如何”
小儿笑嘻嘻偏头道“待我玩腻,毁之则已,哈哈哈”
“可笑”真师兄嗤笑道。
小儿收起笑容,紧盯着真师兄“吾不喜你”
“求之不得”
说着真师兄结印在胸前,万千符篆飘出。
琅师兄见状亦如此。
小儿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此让吾玩耍尽兴也罢”
符篆还未靠近小儿的身,便源源不断燃烧至尽,二位师兄便不断催符而出并连连后退。
“哦吼,尔等比先前的人好玩呀”小儿显然有些兴奋,猛的冲向真师兄。
琅师兄抽出剑,千钧一发之际,砍向小儿的手臂。
却不想那莲藕般的'肉段'竟比铁还硬。
小儿停手摸了摸手臂,惊讶之余,喜道“阿琅,你随吾回山,吾便不杀你”
琅师兄被震的倒退数步,拿剑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隐隐发抖。
但他依旧冷声道“不可能”
“啊哈哈哈哈!难得有两块硬骨头,待吾收了送与父亲去瞧瞧”
小儿移动的速度比先前更快,燃烧着眼前无数符篆并且毫无停顿的朝师兄冲去。赤手空拳对付琅师兄的剑,冒出火星子都不见这小儿眉头皱过半分。
琅师兄咬着牙连连后退。
真师兄迅速抽出腰带,一抹瞬间变化成绳,咬破手指涂上绳头,“去!”
绳子宛若有了生命,冲向小儿。
“啊!什么破绳子,磨的本座身子好生疼!吾不玩了!”
挣扎几下后,小儿大喝一声,生生挣破了缚妖绳。
琅师兄见势不妙,拿出八卦镜,就着伤口血画着符文,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八卦镜逐渐变大,旋转着上升半空,小儿不明所以看去,不一会儿便尖叫着遮住眼睛。
“趁现在!”真师兄喊道。
琅师兄抽出铜钱剑,空中一撒符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斩凶除煞,除妖降魔,急急如律令!”铜钱剑瞬间发出的红光燃尽符纸,并向小儿飞去。下一秒,直直刺进他百会穴中。
小儿仰头大叫,眼中被黑气浸染,强大煞气把琅师兄弹出十丈外,致使师兄一口浓血喷涌而出。
“阿琅!”真师兄速去扶琅师兄。
小儿迸发的煞气使周围树木顷刻尽毁。
他低下头看向两位师兄,声音低若深谷“竖子甚为胆大”
铜钱剑的半个剑身还在小儿头上,乍一眼看,他似乎毫发无伤。
“你快走”琅师兄推开真师兄道。
“哈哈哈!蠢货!竟觉还能逃得出本座的手心?”小儿笑道。
真师兄结手印,飞快念着咒词,然后拿出符旗深深插在地上。后又拿出八卦镜咬破手指画符,一会儿八卦镜便上升至空中。
小儿嗤笑道“同样手法,吾不设备?”
真师兄不理,念道“朱雀在顶,玄武入宫,宫内卦,门外卦。八门开!”
瞬间,林中起了一层金色淡雾,真师兄立马抱起琅师兄往一处跑去,瞬间不见了。
“敢跑!”小儿就要追去,金雾突然转动起来,围着小儿旋转,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真师兄凭空出现在一处庙宇殿前。
但该是金光加持的圣地,却是异常晦涩压抑。
真师兄来不及多想怎会出现在这儿,抱着琅师兄走了进去。
琅师兄应是被小儿伤的不轻,已处在半昏不迷状态。但一进寺殿便皱起了眉,下意识痛苦呻吟出声。
真师兄把琅师兄放在殿内用于参拜的团蒲上,“阿琅,你怎么样?”
琅师兄微微睁眼,囡囡道“阿真,这里,不要”
琅师兄似是很痛苦,说话都不清不楚。
真师兄急急拿出几颗丹药,又因过度慌张滚掉几颗。
他烦躁的啧了一声,拿出新的塞进琅师兄嘴里,“别说话了,吃下去,引气在体内走个大周天,乖”
琅师兄勉强打坐,额前刹那便渗出细汗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欲干涩的血迹,真师兄想帮他擦又不敢打扰。
过了一柱香,琅师兄颓然倒向一边,被真师兄眼疾手快抱在怀里,“阿琅,感觉如何”
琅师兄眼环一周,面色难看的说道“好些,这个地方不好,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真师兄这才看了圈了无生气的大殿,又看了看头顶正俯视他们,慈悲微笑的佛像,“寺庙而已”
琅师兄咽了咽喉了“我的预感不好,快走。”
“好”
真师兄扶起他,待二人正要走出大殿,却听到了撞钟声…
门前亮堂堂的一片光明,而身后是晦暗的正殿。这个大殿,甚至整座庙宇都不见一丝人气,何来的一声接一声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