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草木依旧繁盛。在这一岁中最后的荣光里,默默的吸收着阳光与养分,暗暗将根系深深的植入大地,只有如此,它们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凛冬中生存下去,毕竟,表面的繁华终将被渐愈冷冽的寒风吹去。
草木之间,一条土路直通远方。路上,来往行人车架不绝,其中一队骑马驱羊者甚众,只见他们四人打头,四人居于羊群两侧,俩人殿后,驱赶着百余只羊一路前行,一时倒真有些浩荡之意。只是,如此一来,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土路便更显拥挤了。
一阵风来,自是风卷尘沙起,人掩袖面急。
急归急,行人们最多指指点点,却不敢放肆。你道为何?
却见这一行人除了打头的二人是少年外,余者皆为壮汉,约八九之数,个个头戴毡帽,身着皮衣,与中原汉家衣着迥异,一看便不好惹。
那领头二人也不似好相与的,毕竟后面跟着的二人明显是为护卫之流。
其中一人披着一头灰黄蓬发,眉左高右低,鼻头如鹰嘴,端是让人望而生畏。
另一少年却是一名汉人,从肤色和发色一看便知,很是纯正。奇怪的是,此人虽看似年幼,却已方巾束冠,好没道理。
那黄须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羊群,眼神有些得意,轻夹马腹,凑到汉家少年身边,咧嘴笑着喊道:“嘿,马三!”
岂料,那被唤做“马三”的汉家子原本骑在马上,正出神眺望着远方,陡然被惊醒间,手下意识的攥紧挥拳,直奔黄须儿面颊而去。
那黄须儿一惊,到嘴的话也吐不出来了,急忙抬臂格挡,只听“啪”的一声,拳臂相撞。
四目相对,马三讪讪的收回拳头,尴尬的笑笑,聊表歉意。
“还好还好,幸亏老子反应快,拼命护住了脸,不然......”那黄须儿也不着恼,一手抚胸,一手摸脸,有些夸张的喃喃道。
“马——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没什么,近乡情怯罢了。”马三怅然道,颇有些老气横秋之意,沉默了一阵后问道:“匐勒,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哦,我想说的是:今岁幸亏有三哥你在,不然俺们哪得恁多羊活,今儿把卖了些,换些谷粮、美酒,嘿嘿,咱——嗯,那啥,共毛一醉!”那被称为“匐勒”的异族子朗声回道。
“哼!依我看,对你来说,恐怕美酒才是最紧要的吧?”马三没好气的说道,“你再叫的大声一点,我保证你连酒坛子的边也别想摸到!”
马三压低声音,边说边用眼神示意了下后面。
黄须儿顿觉恍然,瞥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二人,见其似未曾听见,便冲三哥挤了挤眼,一脸猥琐的龇着牙笑。
三哥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部族小帅之子,很为这个部落的未来担忧。
“哎,怎么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忘了......”
午时将近,洛阳终于遥遥在望。
凝望古都,总教人生出雄伟而又渺小之感,或多或少。草原上来的汉子砍头也不眨一下眼的家伙们,此刻依旧处于热血澎湃状态,久久不能平复。
倘若文人见到此情此景吟诗作赋方可见风雅,绝不似这帮粗人般吱哇乱叫、手舞足蹈,亦不会不顾一切的策马奔腾而去......
“这是要出乱子的节奏啊!”
“匐勒——你个混蛋!快叫他们停下来!入你仙人板板的!都给老子站住......”
马三被惊呆了:只见匐勒等人突然疯魔了一般,骑着马一路加速,彪呼呼的冲着城门口狂奔而去。
愣了少许,马三赶忙驱马前去追赶,一边追,一边喊,破口大骂。
洛阳,高大的城门楼下,行人匆匆往来。
门两旁几名军士倚墙而立,冒盔齐备,只是歪斜的厉害,人也有些无精打采。门外左侧搭了个凉棚,棚顶垂下一面翻布,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
棚舍内,唯一的阔榻上,一个身穿黑布粗衣、袒胸露乳的中年壮汉正躺着假寐,此人国字脸,厚嘴唇,双眉粗直,本该纯良的脸颊被一道起自额头、止于左下颌的刀疤斜斜贯穿,闭目间,似有一股肃杀之气透体而出。
榻前方桌边,三名军士立于前,皆顶盔掼甲,手扶腰刀,此刻正群情激奋。
李震,此刻躺在榻上的便是。作为一名沙场老将,十七八岁便投身军旅之中,大大小小的战斗不下百来场,因功累升至征努将军,朝堂上混了不到半年,结果......
已近不惑之年,到也早将这世道看破,孑然一身又何妨率性而为,只是平添了几分倦怠。
今天也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
刚刚下属来报,这郎朗乾坤,天子脚下,竟有异族冲阵!
看着手下们眼冒红光,浑身激动的直打哆嗦,李震一骨碌站起来,将信将疑的走出茶肆。
哼!且看看你们这些猴崽子耍的什么花样!若是敢谎报军情,你震爷爷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
李震来到门楼前打眼一看,乐了。确实,真有几名异族人状若疯癫的策马奔驰而来。自然,李震是不信凭这么几只小虾米也敢冲击洛阳城门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惩戒这些胆敢在都城放肆的异族。
“取吾戟来!”李震随手牵过马缰,一个漂亮的翻身便稳稳坐于马上,“儿郎们,随本将迎敌!”
匐勒会同几名族人一路疯也似得快马奔至城下,还没立稳之际,便见一骑绝尘而来,霎时闯入他们中间。
匐勒首当其冲,只见一条黑影“咻”然闪过,身体顿时犹如被狂暴的烈马撞击一般飞将出去,落地的瞬间,耳边只听得“噗、噗、噗”的几声响动,便昏死了过去。
“好!”
“将军威武!”
“好汉子!”
......
左右本是因见异族骑兵、惶惶躲避不及的人群,亲眼目睹这汉家子仅一人一骑,顷刻间便挑翻了这群来势汹汹的异族人,尽皆大声称赞不止。
“来人——升帐!”
李震倒是面不红气不喘,冲着四周抱了个团礼,大声喝道。
快跑过来的几名年轻军士看看眼前躺了一地的异族壮汉,或昏迷不醒,或蜷缩呻吟,不禁暗暗咽了口吐沫,听得李震所言,又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倒是之前与李震在茶肆中对饮的一员军士上前小声分说道:“将军,没有......”
李震愣了一下,哂然一笑,道:“绑了!”
“得令!”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