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姒婳睡得极不安稳,冬日里被子也是薄的,她本就冷的发抖,门又突然被风吹开,她只得下床关门。
是个风雪夜。
门外湘妃竹被风吹的呜咽,这还是莲妃盛宠之时大晋帝命人种下的,如今也已黄败不堪了。
姒婳向门外看了看,再关门时,大殿内却突然多了个人的影子。
是个身上染了血的少年,他的唇紧抿着,唇边泛着紫色的脉络。姒婳在重元宫终日无事,看莲妃留下的医书便是她的乐趣,她知道这人中了毒。
“公子,你可是中毒了?”姒婳看向少年,只觉得少年的面貌极为熟悉,可她确实从没见过这少年。她并不清楚该如何说明,这十多年间除了母妃生前留下的唯一一个没有姒氏血脉的宫女朝雨以外,她再没见过任何生人。
“你是莲姨的女儿?”来人并未回答姒婳,只是反问她。
“是。”姒婳知道,少年口中的莲姨就是他的母妃夕莲妃。
“名字。”
“姒婳。”姒婳不知为何会如此了当的回答他,只是觉得他问的她都该答。她被禁在重元宫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晋帝从来不提起她罢了。
“你可会解这毒吗?”
他果真中毒了?姒婳的一切推测都来自于医书,从未实践过,但她总觉得,中毒之人不该是这样。
“如果公子真的中毒了,姒婳愿意尽力一试。”
少年看着她认真的脸,突然一笑,摇了摇头,又问:“你可真是莲姨的女儿?”
姒婳不知他问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笑起来还真是好看极了,一时只呆呆地站在那儿。
”你呆着做什么呢,不是可以尽力一试吗?”
“好,过程可能会有点痛,公子请忍一下。”
说罢,姒婳从妆台下拿出了一包银针,这是母妃留下的唯一一样遗物。
姒婳虽年纪不大,下手却毫不含糊,转眼间五根银针已经依次扎入了男子的穴位。
少年看着姒婳粉嫩的脸上满是认真,一颗颗晶莹的汗珠顺着额边流下,不由得嘴角微翘,这果真是莲姨的女儿。
“啊!”一声惊呼从姒婳口中溢出,她抬头看向少年,眉宇间有些隐隐的不安。
“怎么了?”少年看着她,好像也知道这毒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公子,这是隐族卫家的毒。”
隐族卫家是曾属巫神座下的四大隐族之一,又称毒门。但如今百年凶兽被封,南滕无乱,巫神归天,云主不现,四大隐族都已退入仙源之地,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隐世家族。只有卫家一门仍以毒术横行天下,因为隐族之内都是有法术傍身者,所以制出的毒也较别的更为狠辣。
“是嘛,这应该是卫家最骇人的毒了吧。”少年剑眉轻抬,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姒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大概是知道这毒在卫家众毒中的地位的,只是觉得让中毒者知道并非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自己或许无能为力的情况下。
“没事,你不用勉强,尽力就好。”
“好。”姒婳抬头看着少年眉眼含笑的看着她,暗暗下了必救他的决心。
突然,姒婳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她似乎见过一本医书上面曾详细记载了卫家众毒。
“公子,等我一下。”姒婳跑回内室,捧出了一本医书。
少年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低头浅笑,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敛了嘴角,静静等着。
约有一炷香时间,姒婳从内室走了出来,眉宇间有些担忧。
“公子,此毒名为日眠。”是卫家的七种烈毒之一,也是时间最长,最难解的一种毒。
后半句姒婳仍是说不出,因为那医术上并没有记载解法,只有一种引渡的方法。
姒婳顿了一会儿,见少年仍没有声音,又开口道:“只...”
“只是没有解毒方法对吗?”少年说话总是轻飘飘的,让姒婳如沐春风,却也让她莫名的心疼。
眼前的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却已有了日眠这种烈毒,书上说,日眠的潜伏期足足有三年之久,三年内每月一次发作,令人有如日光灼烧般的痛感,却查无病因,三年后最后一次发作便会直接显出紫色脉络,显现位置因人而异。之所以称之为日眠就是因为这最后一次发作若不能在七日之内解毒,便只能同三年来的日灼一同归于沉寂,而七日之限到时中毒之人将如同被烈日暴体,死相惨烈。
“不是,如今我只能帮公子将毒引渡至眼,若是七日内公子能寻来雪灵芝,我想我可以...”
少年一言不发,姒婳只当是他不信她,心里竟有些着急,她在重元宫十五年,第一次有了焦急的感觉。
“公子若是不信我,我可以同公子保证,虽然不知公子和母妃是什么关系,但是公子称母妃为莲姨,我想公子与母妃关系定是亲近的,我必然不会同公子说谎。”
少年看着姒婳信誓旦旦的保证,看见她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颊,点头道:“我信你。”
“那我现在就帮公子引渡。”姒婳的声音雀跃,不知为何,看着这少年,今日竟成了姒婳十五年来最欢喜的一日。或许是因着她第一次尝到那种心脏骤缩的慌张与眉头舒展的欣喜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姒婳终于将日眠引渡入了少年眼中,紫色的脉络缓缓爬入少年乌黑的眼瞳之中,那双眸子溢满了淡紫色的星光,但少年的世界却黑了下来。
“公子在未解毒的这几天只能稍忍一下眼盲之苦,只要有雪灵芝,我定能帮公子解了日眠。”
“嗯。”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哨声,少年起身,向姒婳道了声:“多谢。”
转身推开门,消失在了这个风雪夜的黑暗中。
少年走后,姒婳回到了榻上,却再没安枕而眠,她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一个将会把她重新卷入世间纷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