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换了一身工作服，他走出休息室。
老太太还坐在那里，背靠沙发，闭眼歇息。
在她前面还排了两三个人，李染放心下来。
店员见他出来，引他到洗头床前。
最角落的一张洗头床上，中年男人躺着，似乎是熟客，店长和他寒暄着，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李染边往前走，边观察着洗头床的构造，这么多年店长都没更新设备，让他彻底安心。
“先生，这个水温可以么？”
打开水龙头，李染回忆着自己洗头的经历，马上进入状态。
“可以。”
中年男人随口应着，举着手机，不停在打字聊天。
余光瞟了一眼，聊天背景是个戴草帽的小女孩，挺可爱的，应该是他的女儿。
“这个力度可以么？”
“嗯。”
李染并没有说谎，洗个头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店长一开始还不放心，看了一会，见他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但是大体没错，这才回去继续工作。
“要我帮您按摩一下么？”
老太太没挪窝，李染也不着急。
“这还用问，”中年男人放下手机，仰头瞅了他一眼，目光不善，“你是新来的？”
问个问题就生气，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李染皱了皱眉，解释道：“是的，我这几天才从别的店里调来这里，有些事还不太熟悉。”
“呵呵。”中年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重新拿起手机，“那你按吧。”
“好的，谢谢您的理解。”
毕竟是白叔的店，自己的事也还没完成，李染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乱子。
每个洗发师按摩的方式都有差异，正好旁边的洗发师也在按摩，他干脆有样学样，完全copy下来。
中年男人还在聊着天，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不停发着消息，消息都刷屏了，对方仍旧没有一句回应。
他的脸越来越黑。
李染装作没看见，给他冲洗了两道，抽了条毛巾帮他将头大概擦干。
刚刚带他来的店员一直守在旁边，见他洗完了，马上上前，递给中年男人一瓶矿泉水。
中年男人理都没理他，反手把毛巾甩到李染脸上，径直走向前台。
“刘部长，怎么了，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了？”
前台的白叔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我也是你们这里的老客户了，怎么，看我脾气好就觉得我好欺负，找个新人来应付我是吧？”
中年男人指着李染，嘴里振振有词。
莫名其妙。
李染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愣了一下。
白叔居然放心让他来给中年男人洗，肯定是他觉得中年男人不会因为他的一些小失误而生气，说白了，就像男人自己说的，他平时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那为什么会......
李染稍稍一回味，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被迁怒了。
人是不理性的动物，孔子都将“不迁怒，不贰过”作为做人的一大标准，可见这两条的确很难做到。
虽说是无辜躺枪，但终究还是自己惹的祸，他必须要想办法结局。
“先生，您先冷静一下。”李染说道。
“冷静？我很冷静，”大概是看到店里所有人都在看他，中年男人的语气弱了几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行为。”
“我是个新人，但不代表我没有认真为您服务，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希望您能心平气和地告诉我，或者向店长投诉，没必要用这种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的方法。”
毕竟还是个学生，被莫名其妙甩了毛巾，他心里也有气，李染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冲。
这下他把中年男人顶的下不了台了，对方似乎真的不常生气，更不知道怎么和人吵架，一句脏话都不放，也不动手，就站在原地，脸色涨红，狠狠地盯着他。
这反而把快要上头的李染给看尴尬了。
说到吵架的功力，他和对方半斤八两，属于脑中构想吵架派，真到要吵架的时候，脑袋里构思出来的精妙词句全都付之东流。
于是，吃瓜群众就看着这两人开始了漫长的大眼瞪小眼。
又或者说——默剧表演。
小子，你瞅啥？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李染看懂了他的意思。
瞅你咋地！
李染由直视转为斜视，作出还击。
哎哟，这么狂你妈妈知道么，滚回去吃奶吧！
中年男人不甘示弱，仰头用鼻孔看他。
地中海还出来洗头，真是浪费洗发水！
李染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挤眉弄眼。
一旁的店长也是首次看到这种场面，屡次想要劝说，但是张了张口，又想不出合适的词。
最后是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了僵局。
“小伙子，给我洗个头。”
一根拐杖出现在视野里，李染终于有理由揉揉满是血丝的眼睛，偏移开视线。
老太太又对着他笑，没眼舒缓得活像一尊菩萨。
“好嘞！”
李染这才忽然想起来这里的正事，一口应道。
“老太太，不是我说，他技术不行！”
吵了个虎头蛇尾的架，中年男人并不满意。
“你呀，都这个年纪了，也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什么叫‘不迁怒，不贰过’吧，不知道的话回去好好学学，你在这为难一个小朋友，丢人的是你自己。”
老太太说着，提起拐杖，轻轻一扫。
理发店的门突然大开。
中年男人似乎还想反驳两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随手丢了两张大钞在桌上，扭头就走。
修者，洗头店里居然有修者！
店里的人窃窃私语，老太太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拐杖敲了敲地板，门又自动合上。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对店长说道。
“不敢不敢......”白叔本能答道，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说出来了，又赶紧改口，“没事没事，不打扰生意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染尽量不露出喜色，套起近乎：“奶奶，谢谢你帮忙，再跟他瞪下去我眼睛都要瞎了。”
“你这娃太耿直了，和我那孙子一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沟通解决的。”
老太太往里走，躺在空出来的洗头床上。
“人老了，最近呀总是睡不好，头疼，你给我好好洗一下，多按按。”
“那我可得用上我压箱底的绝活，保证给您按舒服了！”
调好水温，粗略洗了一会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沉寂了许久的乐竹雨终于有了新的指示。
“记住，以你现在的实力想要开辟通道，必须满足三点。
第一，在对方入睡之前，你的手要都要保持接触对方的头部。
第二，对方一定要在即将入睡的状态。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在对方入睡之前提前一步睡着。”
第一点和第二点都不难，李染睡了这么多年，早就磨练出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睡的能力，以及开发了多种睡姿。
洗头洗到一半站着睡着还难不倒他。
他主要担心第二点。
怎么才能让对方入睡，假如对方即将入睡了自己突然停下按摩，那不是有可能会把人惊醒么？
这可是入灵期的大佬。
估计猜到他会有这样的疑惑，乐竹雨接着说道：“我现在会教你一套保证会让人陷入沉睡的按摩动作，只要你做完了一整套，就算是不惑期也能被你按睡着，中途也不会因为你停下按摩而清醒。”
别人随身自带老爷爷的金手指教的都是绝世功法，自己这个青春版金手指怎么连绝世功法也是青春版的，居然教的是怎么给人做头部按摩。
该不会...她以前就是个洗头小妹吧。
“好好看，好好学，我只示范这一次。”
乐竹雨说着，李染猛然失去了身体的掌控。
眼睛还能视物，两只手则自己动了起来，沿着头顶的经络和穴位，时敲时拍，重按轻揉。
老太太舒服地眯起眼睛，感叹道：
“小伙子，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呀。”
被大佬表扬了，李染却乐不起来，他的眼睛都快跟不上自己手的速度。
他觉得乐竹雨是故意的，哪有按摩按到手都出现残影的。
身体恢复控制，他才记了八成，没等他在脑中推演复习，老太太闭上了眼。
“就是现在！”
乐竹雨的声音响起。
李染马上清空大脑，跟着闭眼。
直入深层梦境，这一次，他没来到乐竹雨的房间，而是坠入一片紫气中。
“别愣着了，跟我来。”
乐竹雨宛如一只飞鱼，腰肢轻摆，在紫气中自由穿梭着，呼喊李染跟上她。
他也想动，但看似轻盈的紫气到了他身边却宛如一谭泥沼。
学乐竹雨那样扭腰挣脱不了，无奈之下，他手脚并用，紫气中游起自由泳。
姿势夸张了点，还好速度不慢，渐渐追上了乐竹雨。
然而好景不长，缓缓游离的紫气忽然加速向着反方向流动，强大的吸力把李染不住往后拖拽。
“哎，我这到底是教徒弟还是养儿子。”
乐竹雨一个纵身就来到他的身侧，叹着气，拉住他的手，带着他逆流而上。
不一会，紫气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白色的光门。
“构造一条管道出来，接在那个门上，这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李染点点头，也许是因为刚刚还在洗头，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棕色的橡胶水管。
反正也没要求是哪种水管，实用就行。
这样想着，李染迅速构想出一条极长极粗的橡胶水管，接口弄成和光门一样的形状，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
“土。”
对于他构想出的管道，乐竹雨第一时间给出了评价。
“咳，能用就行。”
她没说错，实际效果不仅土，而且丑，橡胶管道平常的大小就不太美观了，被他放大了数倍后就像一条变异的蚯蚓。
“行了，搞定了。”
乐竹雨拍了拍手，场景一转，一栋低矮的房子出现在李染面前。
说是房子，其实造型酷似公共厕所，正前方两个分开的门，房子左右侧分别开着一扇窗子。
管道的另一端分成两束，细的一束接在房子左边的窗户上，粗的一束接在右边的窗户上。
右边的那扇防盗门李染认识，就是当初他快陷入死亡时看到的那扇。
那左边的自然不必说了，他猜都猜到是自己在梦境中构想出来的房间。
各自的房间正是他们各自梦境世界的原点。
本来他构想出的不只是个房间，而是一整栋三层小别墅，外面还有花园，没想到梦境世界融合竟然融合成了这幅鬼样子。
“这是你设计的么？”
李染不吝惜自己的鄙夷。
“外表不重要。”
乐竹雨真实双标。
“行，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左边的管子细，右边的管子粗么？”
“我是你师父，赃物三七分，江湖规矩。”
“五五分。”
这次同意三七分未来可能一直都是三七分，李染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救了你，还教你怎么使用梦境，你哪来那么大脸要五五。”
“要不是我，你还不是死了，谁救了救还两说呢，”李染早就理清了两人间的关系，“你教我使用梦境还不是为了让我收集更多灵气，到时候你好摆脱我去借尸还魂，没错吧？”
乐竹雨也不反驳，说道：“四六分，不然我就把管道切了。”
“五五，你要和我合作，就拿出诚意来。”
“啧，”她发出响亮的咋舌音，“四六，没我在，你的梦境世界根本承载不了那么大的灵气输入。”
“五五！”
乐竹雨既然让步了，那就是有的谈，李染坚定不移地说道。
“你试试就知道了。”
打了个响指，管道突然膨胀起来。
片刻，紫气从左边的门里溢了出来。
明明是在梦里，李染的头却一阵剧痛，灵气溢出的越多，他的头越痛，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这股痛根本无法忍耐，他抱着头，吼道：
“艹，停下来！”
“四六。”
乐竹雨似笑非笑。
“你想的......”美字尚未出口，后脑勺的痛蔓延到前庭，他只吸冷气，被迫改口：“行，四六，就四六！”
“乖徒儿，这就对了，多体谅一下为师的难处，你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
李染发誓，等他练出来了，一定要把乐竹雨绑起来喂老八蜜汁小汉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