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逼近的男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什么,用戴着手套的手抻开来——那是一段近一米长的铁丝。
果然他就是虐杀小动物的凶手。而我的突然出现,一定激发了他屠戮升级的欲望。正常人都知道,天刚黑,这里又是居民区,如果我喊出声,他不可能得手。但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狗发出的鸣叫仿佛一剂兴奋剂,使他眼睛充血,呼吸急促,把手里的铁丝越拉越紧;又像无形的枷锁,封住了我的双脚,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的应激能力好差,也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学会开车上路了吧——生死关头,我想的竟然是这种无聊的事,九华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
“你怎么不知道跑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向后拽去,在我以为自己要狠狠地摔在地面上时,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接住了我。
一瞬间力量仿佛回到了我的身上,却又离我而去。我脚下一软,又被强有力的胳膊扶住。又一道蓝线缠上了我的手腕,那是我和九华的蓝线。
对比连着虐狗狂的那根寒入骨髓的蓝线,我第一次发现,我跟九华之间的蓝线竟然有一种清凉感,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舒服。
“……九……华……”我扭头仰视九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像是刚走出沙漠的生还者。九华并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手持铁丝的那个男人。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九华的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还有脸上因为牙关紧阖而凸起的咬肌。
九华的眼睛一眨不眨,缓慢坚定的把我移到他身后,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我看到他从挎包里摸出了一把扳手,半举在身前。
虐狗男停了下来,似乎在忌惮着九华的体格。他往后退了两步,手又伸进了口袋。这次他拿出来的是一把折叠刀,他熟练的打开了刀子。路灯的光明明是暖黄色的,照在刀刃上却反射着寒意。
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见到了更加强壮又带着武器的九华,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在短暂的退缩之后竟然更加亢奋了。
他仿佛被自己体内的嗜血恶魔吞噬了,而他手中的刀就像是咕噜的魔戒,正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引诱着他杀戮,渴求着饮血。
“九华……”我拽着九华衬衣的手慢慢用起力来,我怕九华真的迎战这个疯子。那样的话,九华一定会被伤害。
“不要怕,”九华轻轻对我说,“如果他冲过来,你就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叫帮手。”
九华没有拿扳手的左手摸索到身后,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胳膊说:“腿还软么?坚持一下,我不会有事的。”
九华的视线没有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但他稍稍侧了点脸,我看到他的脸颊勾勒出一条好看的曲线,我猜那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微笑。
那个男人的眼神已经迷乱了,他根本不考虑什么战术,像饿极了的猛兽一般朝我们冲了过来。
九华一把把我推开,灵活的一个侧身避开了寒光闪闪的匕首,还顺势绕到了那个男人身后。我看到九华高举的扳手已经悬在了那个男人的脑后,却没有砸下去,而是伸出脚踹在了男人的腿窝。趁着男人踉跄的跪倒在地,九华迅速跟他拉开了距离,同时大叫着:“来啊!你就这点本事?拿着匕首都干不过我吗?!”
我知道九华是为了让那个男人无暇顾及我,我也知道此刻我应该听九华的,去叫人帮忙,那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那个瞬间九华被匕首捅伤的画面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就像在黑暗中紧盯着虚空的胆小孩童一般,觉得只有自己不眨眼的盯着,恐怖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但我看到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他粗重的呼吸仿佛一头困兽,弓着身子准备再次扑向九华,这次九华的身后是茂密的花丛,可能很难闪躲了。
一切仿佛就在一瞬间发生,我胡乱捡起地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扔向了那个男人,并用我最高分贝的声音大叫着“起火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匕首直冲着九华胸口而去。九华用力的侧身躲避,但被地形所困,仍然在匕首的攻击范围里。
我绝望的看着匕首已经划破了九华的衣服,并借着那男人的冲力和他双眼血红的杀意就要没入九华胸口,而我扔出去的,竟然只是一把落叶。
我想闭起眼不去盯着匕首,我想从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绝望情绪中解脱,但我又不允许自己把眼睛闭起来,此刻的逃避不就相当于抛弃了九华吗?我只能死死盯着眼看就要刺入九华胸口的匕首,仿佛那样可以阻止它似的。
匕首真的被阻止了,猛地往回收了一下。我的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开始我以为是九华被刺中了,但九华脸上的表情跟我一样惊讶,他趁机跳出了匕首的攻击范围,冲到了我身边。
惨叫着的是那个男人,他一边持续的叫着,一边不自觉的丢下了匕首,弯下腰握住了自己的小腿。我和九华这才看到,在那男人的右脚踝处,是那只早就奄奄一息的狗。
狗脖子上一直缠着的铁丝已经松脱,但明显可以看到血淋淋的勒痕,一定是刚刚被勒住努力挣脱时留下的。它的双眼浑浊不堪,但两排白花花的牙齿已经深深地嵌入到了那个男人的肉中,被鲜血染红了。它甚至都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是靠着最后的仇恨和本能,咬向了置它于死地那个人——就像是命运嘲弄般做出的安排,那个男人只顾着冲向九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正落在那只狗的嘴边。
那是一个生命拼尽最后力气的复仇,任那虐狗狂怎么掰都掰不开狗狗的嘴。我和九华都感受到了连接狗狗的线变得越来越弱,知道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但看到那个男人狠狠地抬起左脚向狗狗跺下去时,九华还是差点冲了出去,被我用力的拽住了。狗狗的线终于完全消失了,男人也从它嘴里抽出了脚踝,许是它的下颚已经被踹碎了。
这时有人在楼上开窗冲我们喊道:“哪儿起火了?你们在下面吵吵嚷嚷干什么?”
那个男人见状,拖着鲜血淋淋的右脚,顺着墙根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我和九华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去追。
“没事了大哥!就那垃圾桶刚刚起了点火,我们已经扑灭了!”九华抬头冲楼上喊道。
我拨开九华被割破的衬衣,看到匕首并没有刺进去太多,只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点点划伤。一时间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自责,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干嘛啊,动手动脚的~”九华握住我的手,却看到了我的眼泪,眼神中闪过的分明是慌乱,但他却选择像往常一样逗我笑,“不是吧,你是太久没见到这么强健的胸肌了,感动哭的?”
“你走……”我甩开九华的手抹了抹脸,把我一直很在意的事情告诉了他,“对了,刚那个男人走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线变得有点奇怪?”
“我也感觉到了。”九华把扳手放进挎包里,贱兮兮的在我衣服上擦了擦手汗,“他冲我们来的的时候,‘因果戒律链’凉的刺骨,明显带着杀意。但他刚刚走的时候……怎么说呢……那个线变得就像……”
“就像是他需要我们帮助的蓝线一样,对吧?”我把我的感觉告诉九华。
“对对对,他需要我们帮他什么啊?改邪归正?”九华撇了撇嘴,挠着后脑勺。
“什么线啊?”
我和九华惊讶的转过身去,有人扒开花丛走了进来,是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看我们的眼神并不像在看神经病,而是带着真实的好奇。我看到她的眼睛一亮,欣喜的看着九华。
“就……没什么线……我们商量着把那个可怜的狗狗脖子上的铁线取下来呢……”我唬弄道。
“可怜的狗狗?”女孩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神中仿佛是不屑,“它刚刚不是还咬伤了一个人?”
“那是因为……”九华拉了拉我,我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我知道,那个人虐杀小动物对吧?”女孩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有着半永久的笑意,“所以虐狗狂活该被狗咬,是这个道理吗?”
我和九华对视了一眼,决定不解释那么多了。
“有意思……”女孩仿佛若有所思一般,“你们走吧,我会处理好这只狗的。”
“这是你的狗狗?”我有点惊讶的问道。
“……算是吧,你们别管那么多了。”女孩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她走到狗狗旁边,从包里掏出了一次性手套戴上,又掏出了一个编织袋。
“还不走吗?”她仿佛在催着我和九华离开。虽说我们还有诸多疑问,但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把狗狗的身体交给主人也没什么毛病。她催我们离开,也许是不想让我们见到她难过?
“走吧。”九华转过身拉着我往外走。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女孩抬起头看向了九华的背影,我到很久之后才明白,当时她嘴角的那个笑都包含着什么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