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别人的线,自然无从得知九华和唐棠之间的线到底是什么色彩。但我想起了第一次提到我和唐棠之间的蓝线时,九华脸上诧异的表情——其实他脸上是藏不住事的,为什么我竟会视而不见呢?
我理所当然的觉得九华和唐棠之间也应当是不良羁绊,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和九华紧紧联系在一起,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九华的照顾和保护,把我们之间的蓝线抛之脑后。
直到这条我看不到的金线出现。
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林黛玉,眼看着薛宝钗掏出了一把金锁,和贾宝玉凑成了妥妥的“金玉良缘”……
想什么呢……我苦笑着赶跑了这种高看自己的联想。
可以改变的蓝线,无法改变的蓝线,死去的人和狗,让世界更美好的缥缈愿望,我的金线,九华的金线,唐棠的金线,这一切都在我脑海中搅成一团,混乱不堪。
我仿佛看到了九华想对我说些什么,却被唐棠一把抢走了挎包,掏出他的手机刷了他的脸,拨打了自己的电话。九华愤愤的抢回自己的手机,快步回到我的身边。
“对不起。”九华蹲在我面前,眼神无比真诚的说道,“我应该当时就告诉你,但我和唐棠之间的金线很淡,我觉得那一点都不重要。”
“你不该跟我道歉的,”我听到自己麻木的说,“我知道你是不愿让我想太多。而且金线不是挺重要的吗?我们这些日子不就是在为更多的金线努力的吗?”虽然到头来还是酿成了这么多无奈的悲剧。
“那不一样!”九华有点急了,“那都是关于别人关于事情的线!这个是羁绊线,有一头会永远连着我自己,既然是我自己的羁绊,难道不应该由我自己决定重不重要吗?”
“但是……线的颜色却是客观的啊……”我搓着自己的手腕,连接着我和九华的蓝线依旧冰凉,似乎更冰凉了。我曾在几个瞬间觉得它变暖了,看来终究是错觉。我顺着蓝线看向九华的手腕,又看向九华的脸。他会不会为这冰凉的温度所困扰,从而想斩断这份羁绊呢?
“我还不知道,我们现在知道的太少了。什么主观客观,金色蓝色,怎样才能改变,甚至怎样才能好好利用这些线,我们只能一点点摸索。但是……”九华仿佛听到了我刚才所想,“但是我知道,不管是金色蓝色,我在乎我们俩之间的线。是,我们都不喜欢蓝色的线,总觉得那象征着错误,邪恶,象征着不好的一切。但重要的是,这条线把我们连在一起了啊!”
我看着九华迫切的眼神,知道他是想像往常一样让我振作起来。这一天发生的一切都冲击着我,让我无法辨别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我突然意识到,认识九华以来,我一直都在贪婪的享用着他带给我的正能量,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或许不该如此,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九华之间的线是蓝色的,是一种不良的羁绊。
突然间,我仿佛听到了玻璃水杯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身体跟着心猛地颤抖了一下。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母无穷无尽的争吵,想起了那个在屋子里默默哭泣,又忍不住从门缝中看着他们,害怕发生不好的事情的自己;想起了那个因为担心他们,默默地把家里的刀子水杯都藏起来的自己。如果那个时候我能看到“因果戒律链”,不,如果他们自己能看到彼此间的“因果戒律链”,我想那一定会是冰凉的蓝线吧。如果他们能够看见,还会彼此折磨着,又勉强在一起那么多年吗?如果他们能早早地舍弃这种不良的羁绊,我又怎么会傻傻的以为他们的关系在慢慢变好,却在高考结束那天听到他们离婚的消息?
不能再这样了,我在心中慢慢下定决心。九华值得去享受他自己的金线。但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善良勇敢的九华听到我这样说也不会开心的。既然九华不愿意斩断这蓝线,那我起码可以不让这种羁绊继续发展下去。这只是找回了原本的我,那个更加理性的,为了不再伤心而尽量不去跟人产生羁绊的我。
“嗯,你说得对。”我冲九华笑了笑,可能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吧,九华看着我的眼神没有变得放心,反而有些疑惑了,“我也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也搞不懂到目前为止我们到底有没有让世界变得更好。但既然我们被连在了一起,可能就说明这个世界还需要我们做更多的事吧。”
我猜九华已经听出来了我在生硬的转移话题,但还是继续说道:“所以不管是蓝线金线,既然我们这几个‘天选之子’聚在了一起,就应该做点什么。怎么样,行动方针不要变,我们明天继续吧?”
我站了起来,九华不由自主的跟着我一起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惊讶,有点陌生。我心中突然一阵难过,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挂不住了。
笑着站在九华面前的我仿佛是一个容器,一个牢笼,一副盔甲。笑容的背后是那个悲观的,感性的,懦弱的我,是那个贪婪的渴求着九华的关心,只想要再看一看九华干净清爽的微笑,甚至,可以不用在乎那条线是不是冰凉的蓝色,只在乎自己真心的我。
但我更擅长像现在这个样子,用理性去解决一切问题。这样子更简单,更可控。最关键的是,不会再为复杂的羁绊感到痛苦了。
况且,“因果戒律链”不就是一种客观理性的线吗?
“那我先回去了~”虽然决定躲在理性的面具背后,但在此时此刻,我一时还压制不住自己内心奔涌的情感,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小汐!”九华在我身后叫我,我却没有勇气回头。
“你还是让她走比较好哦~”我听到了唐棠甜腻慵懒的声音,“你看你总说自己决定自己的羁绊重不重要,人家也可以自己做决定吧?你这会儿留她,说不定会害了她哦~”
她说的对,我默默地想道。她说的不对!我希望九华追上来,希望把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他,希望……希望此刻可以得到他的一个拥抱……被锁在内心最深处的我呐喊着,却慢慢被手腕上蓝线的温度冻结。
我总觉得自己脸上落下了一滴泪,伸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